用过宵夜,李桓亲自为嬿婉递过一杯枸杞茶,动作熟练的好像已经做过千百遍。嬿婉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数月前她还身负盛宠的时候,那时两人就是这样的和睦亲密,不分你我。然而现在的嬿婉已经不再适应这样的关怀,连忙接过了茶盏,道:"多谢陛下。"
李桓暗自揪心,如今嬿婉对他像是对着陌生人,不是相敬如宾,而是相敬如冰。有时候比起撕破脸皮,恩怨相对,这样的生疏有礼反而是最伤人的。
"你是怨朕这些日子没来看你吗?"
嬿婉放下茶盏,用帕子擦擦嘴角:"妾身不敢,都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陛下爱去看谁就去看谁,妾身哪敢指手画脚,心生怨怼?"
"我不来还不是因为"话说到一半,李桓就住了口,瞧着嬿婉病弱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心与她争吵。
"难不成是我的错?"
芳芷见二人似乎要争吵起来,急忙拉了嬿婉的袖子劝道:"贵人这是做什么?陛下不来的时候时时刻刻地想着念着,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陛下,偏偏又不肯好好说话了。"
心事被芳芷说破,还是当着李桓的面,嬿婉顿时红了脸,道:"谁想着了?"
李桓看见她的反应就已明白过来,心中略有些得意。他再怨恨嬿婉欺骗,这会子见到嬿婉的憔悴之状,也没了怨气,甚至还有些怜惜。这些日子他也有些想通了,嬿婉进宫或许也有不得已的原因。若是一入宫便把从前的心爱之人忘得一干二净,毫无心结地享受着他的宠爱,也太无情无义了。他相信嬿婉不是心计深重之人,这些日子两人之间的恩爱也不是装出来的,他们之间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情意。实则心里早已原谅了嬿婉,只是拉不下脸面。
嬿婉这一场病,生的倒正是时候。
李桓率先软了调子,对嬿婉道:"是我不好,这些日子,我我实在是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在这样了,以后我都陪你。咱们还和从前一样,好吗?"
嬿婉鼻子微酸,凭什么?这些日她所受的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的煎熬,那些惶恐不安,委屈,凭什么他一句话就可以抵消?他一句话她就要回到他怀里婉转承欢?她着实不甘,只是她又能怎样呢她没有家世,在宫中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恩宠。这几个月她已经知道了失宠的日子,已经尝过了世态炎凉,她不想再受一遍。
她看着李桓,男人的脸上是绵绵情意,像是和煦的春风那样的表情,她虽然知道这样的表情不独属于她一人,却还是忍不住心动。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即使他的刀子明晃晃就在你眼前,你还是忍不住拥抱他。
良久之后,嬿婉还是扑进了李桓的怀抱。
皇后殿中正是一片狼藉,杂乱不堪,若不是东西还新着,简直让人怀疑这是冷宫。也没人去收拾,因为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寝殿里静的像没有一个活人。寝殿的主人,皇后,呆呆地坐在炕上,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有透过死死捏着虎皮毯子的泛白的手指关节才可以微微察觉到她的情绪。
今早皇帝曾经意外来到这个宫殿,皇后还没来得及欣喜,李桓就拂落了桌上的花瓶,接着便是一顿指责,原因自然是皇后对嬿婉的疏于照看。据说李桓怒斥皇后:"你若无心照看嫔妃,当初何必留她在你宫里?你要是不把她的死活放在心上,直接告诉淑妃把她迁出去就是。我今日来这里,不是为了嬿婉,而是因为你的见死不救,阴险自私!"
皇后开始是一头雾水,渐渐地听出了些端倪,膝行上前拉着李桓的衣襟想要解释,李桓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斥责之后丢下一句警告便拂袖而去。
李桓走后,皇后似乎也是来了气,把殿中所有她能动的东西把推翻在地,瓷器被打碎,帐幔被扯下来,鲜花却被扔到地上,花瓣落得满地都是,殿中一片杂乱。
所有人都被吓住了,跪在殿中请罪。
良久之后,皇后忽的问了一句:"苏贵人生病是怎么回事?"
秋英和秋华对视一眼,秋华发了怯,皇后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直视着她。无奈之下,她只好膝行上前,战战兢兢地将这段日子她对嬿婉所做的小动作一一到来但听到她拒绝为嬿婉请太医的时候,皇后再也忍不住怒火,直接一耳光招呼过去,这一巴掌力气极大,秋华的脸立刻变得通红,肿起老高。
秋华跟在皇后身边,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顿时心里十分委屈,捂着脸道:"娘娘,奴婢也是为了给您出气阿!自从她进了宫,陛下的心就再也不在您身上了!每回来了坤宁宫,在咱们这屁股还没坐热就跑到了东配殿,奴婢知道您不甘心,所以"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巴掌招呼过来。这一回的原因却不同,皇后怒道:"你何尝看见陛下的心就跑到了她身上?你又怎么知道本宫不甘心?本宫告诉你,本宫是皇后,本宫什么时候都用不着不甘心!"
秋华自知失言,连连叩首:"奴婢失言,请娘娘降罪!"
皇后冷笑道:"你是坤宁宫管事的,最清楚规矩不过。你自己心里掂量掂量你该怎么罚,自己领罚去吧。"
如果是别的宫女犯了这样的事,落在秋华手里,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打完了还要贬到慎刑司做苦役。从坤宁宫最威风的管事宫女,落到慎刑司的苦役,秋华自是后悔万分,却也知道皇后是动了真怒,不敢求饶,只得磕了个头,向皇后拜别,然后膝行离开。
秋英想为她求情,皇后看破了她的心思,淡淡扫她一眼,道:"若是和秋华姐妹情深,想为她求情的话,就趁着秋华还没走远,收拾收拾和她一起走吧。"
秋英只得熄了这个念头。
皇后又道:"你知道该做什么。"
"是。"
秋英站起来,指挥着宫女内侍们收拾杂乱的宫殿,打扫已经毁坏的物件,完好的摆回原处,将可以修补的送到内务府,不能修补的记档造册,这些事本就是秋英做惯了的,倒也井井有条。
皇后只无声的坐在炕上,眼睛朝着东配殿的方向望着,即使在重重墙壁的阻挡下她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