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选这日，天气极好，朗朗晴空，万里无云，这样澄澈的天光，就是最好的画师也难以描述出十分之一的美丽。
嬿婉三姊妹被嬷嬷们催促着起来梳洗打扮，无一不是盛装。薛达满意地看着三个花朵似的女孩，笑得咧开了嘴，仿佛他所期盼的荣华之路已经触手可及。
待拜别过薛老太太和李氏，薛达便与次子薛慎一同护送着三姊妹往皇城而去。
“姐姐，你看我今日的胭脂是不是点得太浓？怕是不大好看？”迎宣紧张地问嬿婉。
她与嬿婉同乘一辆车，迎瑗自然是不屑与庶妹还有抢了她未婚夫的嬿婉一起，便独自乘了另一辆车。
“你肤色白，压得住这么浓的红色，怎么会不好看？”
“那你看我的发髻呢？我总觉得有些歪……”
嬿婉按住她就要往发髻上探去的手，道：“都很好，你别碰，小心真给弄歪了。”
迎宣叹了口气：“姐姐，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担心……我总怕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到时候出差错……”
“你别怕，你越怕反而容易出错，”嬿婉顿了顿，“你想入选吗？”
自从选秀的名单报了上去，薛达便迫不及待地为她们找了宫中的嬷嬷来学规矩，姐妹俩天天被折磨得精疲力尽。这么久来，她们还没好好谈过一次心。
“自然是想的，”迎宣点点头，“祖母总是说大姐姐一个人在宫里没人陪着，寂寞了想家才病的，虽然夫人……但大姐姐待我是好的，我愿意进去陪她”她握住嬿婉的手，“还有，大姐姐做了娘娘之后，夫人和迎瑗在家里多风光啊，姐姐，要是我得宠了，我也要你和祖母这么风光！”
一股暖流从嬿婉心中趟过，原来迎宣也在为了她谋划。不经意间，她们两个心中所想居然不谋而合了。
迎宣又道：“姐姐生得比我好，或许姐姐更有可能入选呢。要是只有姐姐入选了，我就在家中好好地侍奉祖母，让姐姐放心；要是咱们一同入选，我就与姐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顶顶好的是就迎瑗一个进去了，到时候就留下咱们俩在府里，夫人就成天操心她的两个女儿，再没人对咱们吹胡子瞪眼了。”
“迎瑗哪来的胡子啊？”
姐妹俩又是一番调笑，她们一个是孤儿，一个是庶出，都长在薛老太太膝下，自幼便如胶似漆，姊妹情深。如今遇上了选秀这等大事，也能不忘初心，相互扶持。
嬿婉想，若是牺牲了她能换来迎宣的一辈子和薛老太太的安享晚年，倒也真真是值得。
按照规矩，秀女的马车只能到神武门，下了车后便有引路的宫女领着秀女们往撷芳殿去。
擷芳殿是一处建来专门用于选秀的宫殿，已有百来年的历史。但处处陈设并不老旧，帐幔桌椅都是时下流行的花样。
嬿婉原有些奇怪，细想之下也就明了，皇帝初选这样的大事，撷芳殿自然是要修缮一番的。
秀女们等在偏殿之中，人虽多，却不拥挤，况且秀女们个个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打扮，嬿婉反而觉得满室粉香。若她是个男子，这倒是极乐的享受了。
迎宣怕生，紧紧的拉着嬿婉的手，迎瑗看了很是不屑，嘟囔了一句：“真是小家子气！”便去她素日相识的女孩们说话去了。
迎宣附在嬿婉耳边道：“姐姐，你看她这样子，若是进了宫，会不会也给话说脸子瞧？”
嬿婉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秀女们都是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说话，最多的一拨人当中是一个粉衣的少女，女孩们簇拥着她，通通都放下了素日里娇小姐的架子，笑语频出，逗得那女孩连连发笑。
嬿婉奇道：“那是谁？”在一群出身高贵的女孩之间还能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只怕不是常人。只是平日里李氏不曾带她和迎宣出门交际，她竟不认得。
旁边有人嗤道：“她都不认得？这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叶氏，她今日是必定入选的。现在好好捧着她，说不定日后还能得她提携一二呢。”
原来是威武侯府的千金。
嬿婉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少女，芙蓉面，杨柳眉，再加上衣衫发饰增色不少，这叶氏看着也颇为出众。她有些担忧，叶氏是皇帝的表妹，颜色又好，日后必然得宠，那她以后的路又会更难一些了。
这次选秀虽然声势浩大，倒也严格，待到殿选时已只剩下近百人。女孩们五人一对地由太监领着入正殿中面圣，待过了选，再回到殿中来，入选者自然是喜不自胜，落选者却也保持着名门之女的风度，仿佛并不在意选秀的失利。
叶氏自然是入选了，于是拥在她身边的女孩更多。
嬿婉正想着是不是也要上前和她搭个话，传话的太监已经叫到了她的名字。
迎宣和迎瑗也和她一组。五人小心翼翼地在太监的引导下步入大殿，下跪行礼，一时间殿内环佩叮当如雨，倒也悦耳。
接着众人又要按着次序一一上前觐见皇帝。
其实今日李桓的心情不算好。选秀本就是勉强奉太后旨意行事，数日前内务府将入选秀女的名单上报之时，名册上第一个名字便是他的表妹叶氏。
他瞬间明白了，太后选秀不是为了充掖内廷，而是为了将自家侄女选进来，继承叶氏在内宫的势力，做宠妃，甚至将来的皇后——皇后薛氏已经重病。
如果将来叶氏生下皇子，太后一定也会逼迫他将叶氏的孩子立为太子，继承他的江山。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放纵叶家如此一步步地在内廷壮大，又蚕食着朝堂上的势力，两三代之后会是怎样一副情景：皇帝沦为叶家手中的傀儡，叶家大权独揽，成为大周事实上的皇帝，这与亡国何异？
然而他便是叶家扶持上位，纵使叶家野心勃勃，他如今也只能一步步地按照叶家和太后安排的路子走下去。
毕竟只有活下去，保住他的皇位，才有将来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