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俞氏便忧心忡忡道:“怎么会出这种事?难道那楼里……都没有预备药吗?”
柳氏叹气道:“药是备下了,她也每次都喝了,可不知怎么回事,在别人那里都管用的药,到她这里倒像是失了效,简直是老天爷都要跟她作对!”
“她自己发现有孕,心中又是难受、又是害怕,好几次想到去死,可是一想到还在受罪的两家人和馨姐儿,便只得咬牙忍耐!”
柳氏说到这里,不由红了眼眶。
“她也是被逼的狠了,最后索性豁出去,有一天竟然偷偷一口气喝下去几人份的避子汤……就这么生生把那孩子坠了下来!”
俞氏和靳兰同时惊呼出声,俞氏焦急道:“天哪,宋嫂嫂这是不要命了吗!这可是要坐下大毛病的!”
柳氏拭了拭泪,难过道:“岂止是坐下毛病,简直就是遭了大罪……今日我往你这边来时,路上远远的就看见她面色苍白,整个人像是站都站不稳了!我和薇儿将她扶回我家,就在我扶她躺下时,竟看到她裙子上沾了不少血迹!”
“我觉得不对劲,就特意支开薇儿,问她是不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我一再追问,她才说出原委,原是自从一个多月前她坠下那个孩子开始,身下便一直有血!起初是淅淅沥沥,这几日竟有止不住的势头……再这样下去,她便没几日可活了……”
门外的曹薇儿和靳霜听到此处,也面色变了变!
曹薇儿尚小,所以对这些是一知半解,但是即便再如何不懂,一听柳氏说止不住血,心里也能猜到事情很严重!
靳霜却是明白,那宋王氏是伤了根本,导致血崩之象,而且听柳氏的口气,现在怕是已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
屋子里渐渐传出俞氏和柳氏低低的啜泣声,靳兰颤声道:“李婆婆医术很好的,要不然咱们回头把宋嫂嫂接来,请她看一看……”
柳氏却道:“没用的……兰姐儿,你还是个姑娘家,有些事不明白,她这个病便是放在平日也凶险的紧,她又生生拖了这么久……没用的,根本就治不好……”
靳兰呆了呆,也跟着落下泪来。
俞氏忽然想起道:“柳姐姐,那馨姐儿呢?那孩子知不知道她娘这个病?以后又要怎么办?”
柳氏又是一声长叹:“我也不知道,我问过宋家弟妹,可她只是一个劲儿摇头,一个字也不说!而且奇怪的是,我本想亲自送她回去,她却说什么也不肯,只坚持要自己走!我实在没法,便悄悄跟在她身后,可直到她回家进了屋,我也没看到馨姐儿出来!”
“原本薇儿与馨姐儿年龄相仿,两个孩子时常玩在一处,但是最近因为惦记你们一家人,薇儿和我更常常往这边跑!除了一开始她们母女在我那儿住了一宿,直到今日我才又看到宋家弟妹,馨姐儿就更是几日没看见了!”
靳兰担忧道:“那这孩子说不定已经知道她娘的病了,这会儿怕是正想法子要救她娘!”
柳氏却摇了摇头:“应该不会,馨姐儿是个有点胆小的孩子,平素也不爱说话!自从她娘去了粉楼后,她更是一日比一日沉默,除了偶尔找我家薇儿说上几句,便是连门也不怎么出了!”
“估计这也是宋弟妹眼下最担心的,这孩子不比你们家霜儿,若是离了她娘,怕是根本活不下去!”
靳兰也道:“还有她们家同我们一样的一等役税,若是宋家嫂嫂出了什么事……我简直不敢往下想,宋家嫂嫂实在太难了!”
俞氏不由自责道:“早知如此,昨日我便该硬逼着她,让她多拿些银钱回去就好了!”
柳氏叹息道:“她是不会收的,我前两日纺线结了些工钱,我今晨原是要给她,可她说什么也不肯要,只一个劲儿说自己是‘罪人’,说这所有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还求我千万不要把她得了这病的事告诉别人,我心中真是刀割一样!”
这里的罪奴大多出自那些忠臣良将之家,即便受了秦嵩狗贼的戕害,如今沦为下等奴籍,但骨子里却还保留着先人的清傲之气!
听说宋家以前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是以王氏定然不希望自己的病会让人知道!
哪怕她已放下自尊,入了粉楼,但是人在最看重的东西之前,往往容易陷入掩耳盗铃的困顿,到头来在旁人眼里,更是徒增伤感。
俞氏难过道:“那柳姐姐你说,咱们现在能为宋嫂嫂做些什么?”
靳兰也道:“对啊,咱们总不能干坐在这里!我现在心里实在难受的紧!”
柳氏只得道:“我正想跟你们商量这事,今日我想早点回去,待会儿去外面买些吃的、用的……虽然没什么太大用途,但是这些年她毕竟吃了太多苦,我心中想着好歹让她过两日舒心日子……”
俞氏和靳兰忙道:“那我们也去!”
柳氏却摇头:“你们俩就算了,你们的身子本来就没养好,跟我一起赶制这四季衫已是不该,我不能让你们俩太操劳,要不然也没法跟霜儿交代!”
“再说我答应宋弟妹不将这件事说出去,倘若你们去了,一时忍不住跟着伤心落泪,那她定然挂不住脸面!”
俞氏和靳兰听她说的有理,也只得点头答应。
最后俞氏又将那蓝布包袱取出、一并都递给柳氏。
“柳姐姐,这是上次霜儿她们捡到的包袱,里面零零散散一共有四两银子,要不你先拿着,我待会儿再去求李婆婆过去看看,请她尽量开些好药,说不得能起些作用……”
柳氏忙道:“那怎么行,这些钱都是别人给你的!你别忘了你自己也是病人……我说句昧良心的,宋弟妹已经如此,但至少你还是有希望的,所以我决不能动你这份银钱!”说罢,一脸坚决的将包袱又重新塞入俞氏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