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霜在一旁瞧着，不由记起俞氏之前说过，曹薇儿的父亲既是自己父亲的好友，也是得力助手，当年跟父亲一起西征而一去不返，曹家是紧随着靳家之后开始落难。
曹薇儿今年十二岁，也就是说，那时她们被罚入永昌巷时，曹薇儿已经五岁了，正是开始记事的年龄。
柳氏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一阵鼻酸，忍不住悄悄别过脸。
同是当娘的，俞氏自然比谁都了解柳氏此刻的心情，便安抚的轻拍了拍她的背。
曹薇儿原本吃的正香，忽然看见柳氏不但没吃，还把脸别到一边，当即急了起来，忙冲到柳氏身边道：“娘，您怎么了？是不是手痛的吃不下去了？”
柳氏连忙抬头：“没事，娘好的很，你快去吃！”
曹薇儿见她眼眶都红了，越发急切起来：“什么没事，您看您都掉泪了，一定是手疼的受不了，快些让我看看！”
俞氏在旁不由道：“柳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还不等柳氏接茬，曹薇儿已先道：“娘这两天每天夜里给人缝补，白天便去帮人纺线，一天下来，累得手指都僵硬了！”
俞氏闻言，忙拉过柳氏的手，果见那双因为经年累月做活儿而粗糙无比的手又添了不少新伤，忙道：“柳姐姐，你负担没那么重，为何如此拼命，若是累出个好歹，薇姐儿可怎么办！”
俞氏有沉重的一等役税不说，之前还有靳霜拖累，她又舍不得靳兰吃苦，所以把所有重担都自己扛下来，譬如寒冬腊月里给人浆洗、夏日烈阳下帮人倒泔水、洗恭桶，什么累活、脏活都接来做，生生把身子拖垮了。
而柳氏则不同，每月只需缴纳三等役税，母女两人靠着给人做些缝补、编织的活计，日子便能勉强支撑下去。
柳氏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登时有些赧然，瞪了曹薇儿一眼道：“你这孩子，就爱多嘴！”
曹薇儿似也想起自己说的有点多，忙缩了缩脖子闭口不言，但是一双眼睛仍紧盯着柳氏的双手。
靳霜见她母女如此，忽然对柳氏道：“柳姨，您突然这般辛劳，是不是为了我们？”
柳氏闻言一愣，目光微闪道：“自然不是！我、我就是想多赚一点钱罢了……”
靳霜看了眼垂着头的曹薇儿，直接道：“薇儿姐姐，你来说，柳姨是不是想帮我们筹钱，所以才如此勉强自己！”
“我……”
曹薇儿看了看母亲，咬着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众人看她这副神色，哪里还能不懂，柳氏分明就是因为想帮俞氏才会突然去接那么多活计。
俞氏神情微变，忙拉住柳氏一只手，着急道：“柳姐姐，你怎么这么傻！这些年你帮我们一家人已经够多了，你若再如此，让妹妹情何以堪？”
靳兰也道：“是啊，柳姐姐！你真的不必为了我们如此，薇儿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你一定要多保重自己。”
柳氏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俞氏冰冷的手，有些无奈道：“这孩子藏不住事，来时我千叮万嘱让她不要多嘴，可还是拦不住她……俞妹妹、兰姐儿，不瞒你们说，自从我知道了俞妹妹这个病，我当真心里难受又自责……”
俞氏闻言，不由想劝，却被她摇头拦住。
“俞妹妹，听我把话说完……想当年，靳大将军对我家相公于公有提携之恩，于私又敬他如自家兄长。那时他被秦嵩狗贼陷害出征时，他更是极力把我相公留在长安！是相公一意追随，大将军这才勉为其难准许他一同出战。”
“大将军对我们曹家的好有目共睹，我相公临行时曾千叮万嘱要我务必照顾好俞妹妹和她腹中未出世的骨肉！可是这些年，我眼看着俞妹妹吃了这么多苦，却什么忙也没帮上，我实在愧对相公，更愧对大将军……”
柳氏这番话让俞氏和靳兰大为感动，俞氏忍不住道：“好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且不说这些年你帮衬我们多少，便是当初，若不是被我们靳家牵连，你们母女也不至于要到这里吃苦！说起来，是我们愧对你们才是……”
两个善良的妇人都对彼此心怀愧疚，又因为对方的话不约而同想起各自的相公，一时间竟是一起心酸难过，连靳兰也红了眼眶。
靳霜叹了口气，终道：“娘、柳姨，你们不要那么见外，也别再难过了，只要咱们大伙儿能一直平平安安便是最重要的！不管发生什么，我相信父亲和曹伯父一定希望咱们两家人能一起共渡难关。”
曹薇儿也道：“霜妹妹说的对！以后无论什么事，咱们两家人都一起扛！”
众人点了点头，靳霜便又对柳氏道：“只一件事，柳姨，你不能再勉强自己去做那么多事了！身子要紧，我真的不希望看到您将来同我娘一样！”
俞氏符合道：“是啊，柳姐姐，你要为薇儿多考虑，务必保重好自己。”
曹薇儿也看着柳氏，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里却染上了忧虑和不安，端的让人心疼。
柳氏看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却长叹了一声：“可是如果我不这样，之后……你们要如何？”
言外之意，还是对俞氏等人的处境十分担忧。
靳霜便道：“柳姨，车到山前必有路，您不必如此忧心，想来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柳氏却犹豫道：“孩子，虽然昨日我听薇儿跟我说过，有好心人私下帮衬你们，但是且不说你娘和姑姑的病，便是这个月涨到一贯钱的役税就是极大负担了！我若是能多赚一点，总好过你们坐吃山空。”
靳霜明白她是指昨日在门口捡到那蓝布包袱的事！
确实，如果娘和姑姑没有生病、受伤，这笔银钱足够她们支撑一段时日，但是眼下俞氏的病刻不容缓，家中又没有进项，前景实在不容乐观。
靳霜思索了一瞬，忽然道：“柳姨，娘、姑姑，你们等我一下！薇儿姐姐，麻烦你帮我个忙。”说罢，转身往隔壁屋子走去。
曹薇儿二话不说，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