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挥手告别陈景生,郭妈和窦妮,走进胡同深处,他戴上眼睛,活灵活现一副算命先生的打扮,抬头望着汽车消失在远处,心里顿感空落落的,挠着头皮想了想去城门的近路,在北平城的这些日子,他转了不少地方,处处留意街道胡同,尽可能的抄着近路,他个小步伐也轻巧,窜街走巷,尽可能躲开有行人的地方。
遇到行人他就不慌不忙的敲起竹板,没有行人的时候,他象兔子一样飞快地跑起来。
如果说马三象个行走算卦的先生,倒不如说他更象一个特务,他的眼睛有些不够用,那眼镜遇到行人就戴上,眼睛模模糊糊,有好几次差点撞到树上,没人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慢慢摘下花镜拿在手里,左右前后看上一圈,总是给别人算卦相面,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边跑边想着给自己算上一卦,可是他停不下脚步,这个半吊子还想赶到汽车的前面,他心里美美地想:我要在城外等着我的战友木子,让他知道我是多么的能干。
终于看到了城门,他放慢了脚步,慌慌张张容易被人看出个破绽,也不知道守城门的小子是精是傻,不过这倒难不住他,要知道马三这小子会相面。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出城的人可真不少,老人带着小孩肩上背着个包袄,灰头土脸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那出城的年轻人看上去都愁眉不展,一个个破衣烂衫,象样点的衣服也打了补定,看上去那么寒酸。
马三挤到了前面,他到了两个守城的家伙,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拿出自己相面的本事,在心里给两小子相了一通的面,悄悄地拿出竹板敲了几下。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们觉得眼前这算卦的先生真是想钱想红了眼,人们都心烦意乱,出个城也要被守门的小子盘问,心里既紧张又憋屈,没想到这小子还有心思在这里敲打竹板,真是个神经病。
人们只是看了马三一眼,没有人对他感兴趣,都出城有事,那有闲功夫算卦相面,其实,马三心里清楚,这可不是算卦的地方,想找也找不到生意。
有谁能知道,马三只是吸引守门人的目光,可那两小子只顾着盘问出城的人,没有心思注意理会小个子马三。
他看到俩小子毫无反应,独自笑了笑,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他不在着急,悄悄地观察守门的俩小子,这俩个家伙一胖一瘦,那瘦小子贼眉鼠眼小脑袋,一边嘴角耷拉着,那鼠眼里冒着贼溜溜的光,马三只看了小脑袋一眼,就知道这小子是个尖酸刻薄玩意,没事这小子也会问出点事来,弄点钱花,这主能躲远就尽可能的躲远点;那胖小子长了个大脑袋,四方大脸,眉毛稀疏,一双牛眼,眼珠外凸好象一瞪眼就能掉到地上,这大眼珠子大而无光,别人看上去会觉得这小了很精神,他晃动着大脑着实有些唬人,可在马三眼里这小子胆小如鼠,是个好对付的主。
轮到盘问马三,他戴上花镜,象半仙一样站在胖家伙的身边,一手拿着竹板,挺直了身子,胖小子从到下打量了一番马三,伸手摸他的身子,马三突然弯腰笑个不停,用手指着裤兜,直冲大脑袋眨巴眼睛。大脑袋明白了什么,觉得这位敲板算卦的先生,口袋里一定会有什么好东西,这个家伙悄悄地把手伸进了马三的口袋,摸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用手仔细地感觉,他判断什么东西,紧紧地抓在手里拿出来悄悄地偷看,只听得大脑袋啊的一声尖叫,原来是一只被马三捆住四腿的壁虎。
大脑袋最怕这古里古怪的玩意,他没有想到还有人把这当成了玩物装进兜里,他紧着后退了两步,大眼珠子直楞着,拿枪指着马三,“你,你是干什么的?”
“军爷没听到敲板,本人是位算卦的先生,走街串乡,给人占卜吉凶,那条壁虎可是我的宝贝,在这乱世无人相伴,和我相依为命。”说着话马三从地上捡拾起那只壁虎,放到嘴边,嘴巴对嘴巴亲了亲,随手装进了兜里,大脑袋看得目瞪口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马三镇静地看着大脑袋,花镜里的大脑袋早变了模样,模糊不清的胖脸扭曲变形,越看越觉得是个幻影,马三觉得到了火候,他突然大叫一声:“鬼啊!”
大脑袋正满心害怕,他觉得壁虎跟了算卦的先生身上也沾了神气,在他的心里,沾了神气的东西捆也捆不住,他两眼直盯着马三的口袋,生怕那壁虎从口袋里钻出来跳到自己身上,马三猛然的一声嚎叫,着实把这小子吓了一跳,他一蹦老高,气乎乎地看着马三。
这小子看了看手里的枪,终于壮起了胆子,举起了巴掌,巴掌还没打到马三头上,马三早已摘下眼睛,指着眼镜说:“慢,军爷你看。”
马三说着把眼镜递到大脑袋的手里,大脑袋没戴过这东西,觉得是个稀罕物,他把眼镜拿在手里看了看,架在了自己的鼻梁上。
马三感觉这小子就是个棒槌,忙伸长舌头,闭上一只眼睛,大脑袋从来没有戴过花镜,他模糊看到马三怪异的神情着实吓了一跳,他以为看到了鬼影,慌忙摘下眼镜扔到了地上,马三满脸笑容,弯腰拾起镜子装进口袋,小声问:“看到鬼了吧?你知道我是算卦先生,今天闲来无事,倒想送你一卦,你印堂发黑啊!可不是个好兆头,这几天定有不顺的事情。”
马三知道,这些畜生整天价提心吊胆,那会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算卦先生?”大脑袋突然起了敬意,“能不能给我算上一卦,你算说对了,我真他妈的有些不顺利,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憋不住放了个屁,没想到砸到了脚后跟,让他妈的当官的打了一巴掌,我心里这个气啊,恨不能弄死这小子,可我不敢,没办法,那气啊蹿上来,蹿下去,真他妈的难受。”
马三眯眼看着眼前的大脑袋,摇了摇头正想给这小子加把火,突然汽车喇叭响起来,出城的人们不知道来了什么人物,慌忙闪到了一边。
马三回头,他看到车里坐着的正是黑德和李紫蕊。
黑德先生不放心马三,怕马三这个油嘴滑舌家伙说走了嘴,捅出娄子,他不放心,把车停在一边,一直观察着马三,见马三和大脑袋在那儿似乎争执起来,忙把车开了过来。
黑德先生下了车,来到马三身边,掏出一样东西朝大脑袋晃了晃,大脑袋见是外国人,忙点头哈腰,陪着笑脸。
“这是我请的算卦先生,不知道为什么他跑到了这里,我要把他带出城去,有位重要的朋友要算上一卦,不能耽误工夫。”黑德看着一脸惊喜的马三,“快上车!”
大脑袋偷眼朝车里看,他不看还好,这一看他的眼睛都直了,张张嘴想问些什么,可又不敢问,用手指了指李紫蕊。
李紫蕊没有按照窦妮说的摆弄手里的戒子,见到畜生她的气不打一处来,见大脑袋还用手指点自己,她突然打开车门下了车,径直来到大脑袋面前,抡起胳膊,狠狠地照大脑袋脸上打了一巴掌。
大脑袋捂着半边脸,忙躲到黑德先生身边,指着李紫蕊说:“先生,先生,这位小姐打我。”
大脑袋躲在黑德先生身后,眼睛想闲也闲不住,他偷看着天使一般的李紫蕊,看着她的小手,突然觉得被打的那半边脸很舒服,想想这么漂亮的女人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也是福气,慢慢回味那麻酥酥的感觉,倒觉出一种别样的舒服,心里想,被这贵小姐打上这么一巴掌,卦也不用算了,那身上的倒霉劲,被这小巴掌一扇,早跑了一半,他恨不得让李紫蕊再打上一巴掌,后悔自己刚才忙着躲闪。
黑德给李紫蕊使了个眼色,“好了,好了,别耽误工夫,快上车!”
马三摸了摸车门,轻轻拉了拉把手,门没开,手又不敢用力,呆呆地看着车门没有办法。
黑德先生走过来,冲马三笑了笑,把车门打开,马三倒象个人物,不慌不慌钻进了车里。
大脑袋看着马三钻进车里,觉得马三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连高高在上的外国先生都陪着笑脸给马三开门,看来这小子可真有点道行,他后悔没让马三算上一卦,他怎么知道,不算还好,要是让马上算上那么一卦,保准大脑袋嗡嗡的变成车轮子。
马三坐在汽车上,觉得这小车可是个好玩意,坐在上面软软乎乎比人力车比马车可舒适多了,这家伙坐在后面,一会看看黑德,一会看看紫蕊。
车里弥漫着一股香气,在土路上晃晃悠悠一路前行,马三从来没有这样享受过,他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停车吧!”李紫蕊突然说了话,马三立即坐直身子望着车外,他不知道车开出了多远。
眼前树木杂草似乎没了路,潺潺的流水声不停地传来,李紫蕊觉得这地方很安全,叫黑德先生停了车。
李紫蕊和马三下了车,黑德拉着马三的手说:“多加小心,一保重。”
李紫蕊望着黑德,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她朝黑德先生笑了笑说:“黑德先生,你也一样多加小心,一路保重。”
黑德望着马三和李紫蕊顺着小河渐行渐远,他俩象自由的小鸟突然冲出了牢笼,快乐地走着跑着,还不时回头,朝站在车边的黑德先生挥挥手。
李紫蕊看到黑德先生的车开走了,突然停下了脚步,走着,跑着,挥着手,她是故意做给黑德先生看,她要让黑德先生知道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她一直保持着快乐,一直坚定着信念。
“我的好战友,好兄弟,咋不走了”马三看着仙女一般的李紫蕊,满脸不解地问,在他的心里,李紫蕊依然是那个木子,是在部队上和自己相好的小伙子,他不想把木子看成女人,他要和木子做兄弟,他想打自己一巴掌,他看到了自己内心的肮脏,在李紫蕊面前,他把自己看成是癞蛤蟆,而李紫蕊是心目中的天鹅,他要发展这份纯洁的友谊,他愿意为她而战,为她而死。
纯真的友情之爱,有时会胜过爱情,兄弟友谊,战友之情,把俩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