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淮不动声色,这个老油条军阀出身,见风使舵狡猾奸诈,满脑子坏主意,重要的是,这家伙睚眦必报满肚子的坏水。三国演义里的吕布人称三姓家奴,这汤淮更胜一筹,足足够了五姓,这小子有奶便是娘,没奶就拍屁股走人,全不讲忠厚仁义,日伪政府一成立,他立刻削尖脑袋钻了进去,如果说狗三是一条狗,汤淮这小子就是一条喂也喂不熟的白眼狼了。
狗三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斗不过这样一个家伙,更何况,狗三情绪外露,就凭一遇凶险就屁滚尿流这一点,狗三也成不了大气。
别看汤淮话不多说,可他一直默默地观察着狗三和疤脸,也许人自有天赋异禀,只是自己感觉不到,汤淮能做到厅长的位置也说明这家伙不一般,对人汤淮自有判断,他长于察言观色,他觉得,别看狗三咋咋呼呼,一遇到危险就成了孙子,胆小怕死,最要命的是,狗三这小子爱表现,千万别夸赞,一夸就上天;疤脸只是一个老实家伙,老实人大多死犟,一条道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这种人大多是顺毛驴,戗毛弄不好就尥蹶子。
汤淮低头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疤脸,吊起白眼瞥了瞥狗三。
狗三喷着辣椒面子,上蹿下跳比比划划,嘴角都起了白沫,依然收不住自己的嘴巴,就象刮起的狂风,越吹越大。
“我和那细川五郎队长亲哥们一样,不是兄弟我吹,要是我在他面前说句话,那还真管点用,要不怎么让我一个小兵审问女共党,没有两把刷子细川五郎怎么会相中我。小鸟游一刚才我跟你们提到过,他在我面前啊,也得点头哈腰,惧我三分。”狗三这小子越吹越没谱了,不过这小子也不傻,他的目的很明显,吹得越大,汤淮这小子就越害怕,有日本人做靠山,看你汤厅长敢不放我,还他妈的让老子坐上座,再伤老子一根毫毛试试!
汤淮朝门口摆了摆手,示意俩车轴汉子出去,俩小子也不说话,冲汤厅长点了点头,走了。
见俩车轴汉子走了,狗三的胆子更大了,他禁不住开心地笑起来,好象刚才那辣椒水灌进了疤脸的肚子里,他朝疤脸的屁股踢了踢。
“甭害怕,起来吧!”狗三拍着呆若木鸡疤脸,又张开嘴巴开始说话,“厅长大人,你我,疤脸,咱们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大东亚共荣嘛!”
趁狗三和疤脸说话的功夫,汤淮深吸一口烟,朝着那烟雾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该如何处理这两个家伙。
狗三只觉得雨后天晴,心里的阳光灿烂无比,肚里的东西被那两个车轴汉子用杠子挤了出来,一高兴,突然觉得肚皮空空,想吃点东西了,“汤厅长,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啊!说实话,我的肚皮有点空,能不能弄点东西补补,菜不用多,最好弄点小酒灌灌肚,你不知道啊我的好厅长,我的胃里好象装了一团火,又热又空啊!”
汤淮哈哈哈地笑了,“我还真的想请俩位喝几盅,狗三先生是日本人的坐上宾,我怎敢慢待,请俩位随我来。”
跟在汤淮的屁股后面,狗三觉得自己成了个人物,和厅长大人挂上了钓,那以后的日子,那地位,那金票,那女人……狗三是越想越美,突然觉得灌进肚里的不是辣椒水,而是甜甜蜜汁了,刚刚受过的罪这小子一转脸就忘记了,他挺直了腰板,不知不觉晃动起身子,胳膊也用力甩起来。
看到了汤淮的好脸色,狗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看东看西,眼睛有些不够用,汤淮住得是一处老房子,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客厅里,造形奇特的吊灯下,长桌亮得可以照见人影,落地的大窗,粉色的窗帘,鼓鼓囊囊的软沙发,让狗三看呆了。
站在沙发前,狗三竟不敢落坐,他没有进过宫殿,却觉得汤厅长家的客厅和富丽堂皇的宫殿也差不了许多。
汤淮见狗三不知所措的样子,走到狗三面前笑了笑说:“请坐!”
狗三看着汤淮的手势,笑着点点头,“厅长大人请先坐。”
汤淮的手按在狗三的肩上,拍了拍,狗三只觉得一股暖流传遍全身,拉了下桌前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菜很快上齐了。
狗三和疤脸的对面只汤淮一个人,狗三不解地望着汤淮,他觉得汤厅长不会为了自己和疤脸这样破费。
“没有别人,请客嘛就得看出个真诚,今儿个专请二位,本厅长做陪,这样说起话来方便些,二位可以放开胆子大胆地说。”汤淮说着端起了酒杯。
打从汤淮家的佣人上第一盘菜开始,狗三的眼珠子就掉进了盘子里,口水不停地涌出来,等菜上齐了,狗三也不知咽了多少口水,疤脸比狗三也强不到哪里去,他的手早已抓住筷子,生怕吃饭的家什被别人抢去似的。
看到汤厅长端起了酒杯,俩小子慌忙端起来。
“来,干杯!”
汤淮说着,抿了一口。狗三和疤脸顾不得看汤淮,抄起杯子一饮而尽,咧开大嘴,忙着往嘴巴里塞肉。
狗三嘴巴里嚼着一块肥肉,边嚼边说:“我是说干就干,喝酒嘛,我是从来不含糊。”
看了一眼汤厅长的酒杯,发现一点没少的样子,狗三站起身子,端起汤淮的酒杯说:“汤厅长,你说的干杯,可你杯里的酒咋一点没少。”
汤厅长摆了摆手,“本人不胜酒力,一杯酒下肚就会醉得不成样子。”
狗三哈哈哈地笑起来,“汤厅长,你早说啊,这杯酒我替你干了,再给你满上,以后喝酒你带上我,我他妈的肚子里有酒虫子一样,见了酒就跟见了那漂亮女人一样,走不动道,非抓过来喝上几口才觉得过瘾。”
汤厅长的那杯酒狗三说着话一仰脖灌进了肚里,酒杯刚放到桌上,一旁站立的小姑娘给汤厅长满酒,狗三去抓酒瓶子恰好摸到了姑娘的手,抬头看看小姑娘,觉得挺俊,这小子没醉就直了眼睛。
疤脸小声咳嗽,给狗三提醒,狗三一楞神忙收回目光,笑了笑,“我替厅长大人喝的酒,还是由我狗三给厅长大人满上。”
汤淮突然“请”狗三喝酒自有他的道理,狗三说和日本人有关系,这多多少少让汤淮有些忌惮,至于狗三所说的女共党和张一真,汤淮半信半疑,汤淮清楚,狗三这种人为了保命,一用刑就会捕风捉影胡说八道,唯有酒后吐真言,爱喝酒有时候真是人的短处,脑袋一发热什么也敢说。
狗三肚里装过辣椒水,现在又装满了酒,这家伙两眼开始发呆,不等别人发问,肚里的酒都变成了语言。
“厅长大人,我告你说,女共党跑了,张一真摔死了,一切都消失了,对了汤大人,我得找那女共党,你给我派些人马,我得把那女共党抓回来,咱一起到细川五郎队长面前领赏,功劳咱一人一半,这顿酒我不能白喝,总得为汤大人做点事情。”
狗三说着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子,一扭头吐了一口,歪歪扭扭躺在了地上。
疤脸满面惊恐地望着汤淮,低头看了看死狗一样钻到桌子下面的狗三,一时没了主意。
汤淮叫了一声:“来人!”
俩车轴汉子提着手枪走进屋里,疤脸一看,瞪大双眼张开了嘴,他不知如何是好,悄悄踢了狗三一脚,醉成一堆烂泥的狗三一点反应也没有。
“把这小子扔到院里去。”汤淮朝桌下指了指。
俩车轴汉子抬死猪一样,提着胳膊腿往门外走去,疤脸浑身发抖,他不敢呆在屋里,他觉得不管狗三怎样,跟着这小子心里觉得安全点,他看到了汤淮吊起的白眼,他怕汤淮突然掏出枪来毙了自己,从汤厅长的眼神里,疤脸看到了阴险暴戾。
客厅里只剩下汤淮,他围着桌子转来转去,从狗三透露的信息里,他觉得狗三和细川五郎虽然见过面,但并无深交,至于所谓的女共党,汤淮觉得,这小子在胡说八道,完全是为了逃避责任寻找的借口,摸了我的女人还找出原因,这小子的心眼还真的不少。
“狗三啊狗三,你这个混蛋,吊足了老子的胃口。”汤淮恨恨地骂,一拳砸在桌子上,用力有点过大,跳将起来,揉搓着自己的手,心想:拿出个子虚乌有的女共党说抱错了人,说出个张一真却他妈的掉进了山涯摔死了,这不是在玩弄本厅长又是什么!
狗三在院里被风一吹,又呕又吐清醒过来,他从地上爬起来,疤脸伸手扶他,他竟将疤脸推到一边,晃了几晃站稳身体,他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一样,疤脸小心翼翼地对狗三说:“酒席散了,咱快点走吧,那女共党还没找到,咱得快点去找找。”
“找,去哪找?把我们弄到这地方来,功夫全让他妈的汤厅长耽误了,得去找他说个清楚!”狗三说到这里,踉踉跄跄朝客厅走去,没有办法,劝又劝不住,疤脸只好跟在狗三身后来到了客厅。
一进客厅,狗三似乎没有看到汤淮一样,拿起桌上的酒瓶子,咕噜噜灌了一通,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指着汤淮说:“汤厅长,你得给我派人,去,去,去找那个女共党,你不知道啊,你耽误了我多少的功夫,如果让日本人知道了,你,你,不,不,我,我得吃不了兜着走。”
汤淮上下打量了狗三一番,心里纳闷:刚才这上子还醉得一塌糊涂,一转眼跟他妈好人一样,难道这小子装醉戏弄本厅长,真是胆大包天,一个小小的汉奸,日本人给他根鸡毛他当成了令箭,想到这里汤淮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拍拍狗三的脸蛋子说:“你小子吹了阵风,脸也不红了,也不白了,倒粉嘟嘟精神起来,看来你狗三脑袋瓜子清楚的很哟,抓共党,还是女共党,这很好办,我的手下有的是人,现在马上给你派过来。来人!”
俩车轴汉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进屋里,这俩小子怒目圆睁,瞪着狗三和疤脸。
狗三吓得直摆手,“厅,厅,厅长大人啊,如果派这,这,这俩人去,我,我就,就不要了,还是,还是,我们自,自,自己个去抓吧。”
“晚了,你小子狐假虎威戏弄本厅长,真是吃了豹子胆,给我捆起来。
俩车轴汉子一人按一个,把狗三和疤脸捆了起来,狗三不停地求饶,还不断地嚷嚷:“厅长大人,你误会了,搂抱你的女人,我真的以为她是女共党啊!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若不信,咱可以找细川五郎队长问个清楚。”
“不用问了,本厅长现在就让你凭空消失,就如烟雾一样寻不到踪影,所谓的女共党跑了,张一真死了,我要你再无半点用处,快,把这俩小子装进麻袋里,扔到河里喂王八。”
狗三和疤脸蹬着双腿,杀猪一样嚎叫起来,嘴里不停地求饶,又是爷爷又是亲爹地喊叫。
“慢!”汤淮摆了一下手。
狗三和疤脸听到慢字,觉得有了希望,侧歪着脑袋满面痛苦地望着汤淮,眼含着祈求的泪光,忙不迭地嚷:“谢厅长饶命,你是菩萨,你是亲爹,你是亲爷爷。”
汤淮一脸的满足,他坐在椅子上,瞟了狗三和疤脸一眼,翘起二郎腿,慢慢脱掉了皮鞋,抓住袜口轻轻一拉,将袜子脱下来,轻松慢慢地换上另一只脚,同样将袜子拉下来。
狗三和疤脸,还有那俩车轴汉子呆呆地看着,不知道汤厅长脱掉袜子要干什么。
一股子烂咸鱼的臭味在屋里弥漫开来,别看汤淮贵为厅长,也许这段时间工作忙,得有半拉月没洗脚没换袜子,再加上这小子汗脚丫子,这臭味真能把人顶个跟头。
“本人有个癖好,脱下袜子总爱认认真真地闻闻味道。”汤厅长说着把袜子拿到鼻子前面认真地嗅了嗅,“嗬,味道挺好,真的挺好。”
狗三不嚷叫了,听汤淮说出这癖好,觉得自己多少也有点,不过这小子吃喝嫖赌有钱,买袜子却舍不得,所以这味道常常闻不到。
找到了和汤厅长的共同癖好,狗三有些激动不已,也许这是解救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狗三着急忙慌地说:“厅,厅,厅长大人,咱俩,臭,臭,臭味相投,我也有这,嗜,嗜好,据,据说,嗜好相同,就,就能成,成,成为好朋友,你,你是神,神仙,我愿拜,拜,拜在你老,脚,脚下,认真切,切磋,探,探讨袜,袜子的味道。”
狗三完全吓懵懂了,也不知道怎样谄媚汤厅长了,他变得语无伦次,结结巴巴。
突然,汤淮将臭袜子扔到俩车轴汉面前,“塞进这俩小子嘴巴里,还他妈的和我臭味相投,我看你小子找死。”
袜子塞进狗三嘴里的那一刻,求生的**让狗三忙着嚷叫:“厅,厅长大人,不是,臭,臭,臭味相投,是闻,闻味相投,你,你饶了我吧!”
塞进嘴巴里的臭袜子止住了狗三的喊叫,车停在院中,俩车轴汉子将麻袋扔进了车里。
没有人会留意扑嗵扑嗵的声音,那枪声人们都听惯了,暗杀,枪击成了常事,哪有心思在乎这扑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