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个子汉奸也不是没谱的人,他知道明早要执行任务,看着几个家伙喝起酒来拚了命,脸红脖子粗不说,个顶个成了老子天下第一,谁也不服谁,为了一点屁事就争吵起来,那眼睛瞪得跟牛眼差不多,狗三觉得这样下去可不得了,酒壮怂人胆,本来这几个家伙就不是正路货,再喝下去要是牛脾气上来,恐怕刚刚担任班长还没有威信的自己管也管不住。
狗三想:自己是主角,又是明天行动的主角,要他娘都喝醉了,带着一帮醉汉去执行任,肯定完蛋,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自己大小也是个领导,担着天大的责任,可不敢失手。
其实班长就管那么几个人,配齐的时候算上他自己也就**个人,人手不够也就管五六个人,可狗三总是个兵,被别人管着,突然提了个班长,第一次管人,他觉得这官也不算小了,最起码比胖组长还大那么一级。
看着就要喝傻的几个汉奸,狗三抓住了酒瓶子,这小子喝不花钱的酒总是把自己往死里灌,喝他的酒他觉得心痛了。
狗三这小子喝酒有个毛病,光喝酒不大吃菜,他觉得酒是粮**,值钱的玩意,喝得越多越划算,所以他总是喝多,一肚子的酒吐出来成了粘水,天旋地转浑身散了架一样难受,这时候他总要发誓,叫着嚷着下次可他妈的不喝了,可坐在酒桌上,他又寒候鸟一样忘记了教训,一仰脖子就是一杯,还把杯子倒过来嘴里嚷着,“干,干,干。”好象他的本事有多大。
今晚可不同了,看着几个汉奸象过去他一样,逮住不花的酒往死里喝,他着急上火愁眉不展可又不能说什么,心里想:这几个小子八辈子没喝过酒一样,真是往死里喝啊!为喝几口马尿明早拉不出去误了大事,上边非撸了我这个班长。细川五郎队长那么重视自己,点名让我捉拿张一真,要是办事办砸了,细川五郎发了脾气,说他娘的枪毙就枪毙。
想到这里狗三吓得额头直冒冷汗,脊梁骨飕飕地起了凉风,要命的事情,不得不想个办法。还好,这小子深知醉酒人的样子,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直直的眼神望着手下的几个家伙,上身来回晃动,一会撞到左边的肩,一会又撞到右边的脑袋。
人们吃惊地望着狗三,他晃悠着看大家伙,眼睛直直地盯上了疤脸,这小子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指着疤脸大笑着说:“你看你的脸,怎么看怎么象猴屁股,那白疤聚在一起,也红了,红了,红的象一朵玫瑰花。”
狗三很聪明,他知道疤脸不爱说话,又吃话,选择这样一个人说上一通一来他不顶撞自己,二来树立自己的威信。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那疤脸脸上的伤疤本来并不红,白白地还透着亮光,可经狗三这么一说,那一团疤真的红起来象一团花了。
这疤脸小时候被一条大狗咬住了脸蛋子,那狗不论怎么打就是咬住不放,他爹拿着大棍子把狗楞是给活活打死了,儿子的脸上掉了一块肉,血流不止,上药发炎,发炎再上药,还高烧不止。
爹以为这小子活不成了,就准备了一块破席,天天等着把这小子埋起来,儿子一天只喝几口稀饭,眼看着就要完蛋,三里五庄找个大夫也找不到,爹心疼儿子,天天唉声叹气,没有什么办法,儿子只能等死了。
恰在这个时间,外村的一个兽医来疤脸家,这个兽医和疤脸的爹是好朋友,听说朋友的儿子被狗咬了,提了十几个鸡蛋来看看。疤脸的爹知道朋友是个曾医,他想:兽医懂病,懂病就会治病,牲口也会被狗咬伤,兽医能治牲口也一定能治人的病。他一下看到了希望,觉得自己太粗心大意,着急上火竟没有想到这个兽医。
还没等兽医坐下来喘口气,疤脸的爹忙让兽医给儿子号号脉,那曾医见疤脸要死的样子,可不敢让人把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让好朋友埋怨一辈子。
“我是曾医,那大牲腿那么粗,还踢来弹去,惹急了还尥蹶子,咋号脉,这招我可没学会,你还是请个给人看病的大夫吧!”兽医一脸的为难,他看着好象直出气不进气的疤脸,直摇头。
疤脸的爹简直就要急哭了,看一眼小木柜上躺着的儿子,他带了哭腔说:“如果能请到给人看病的大夫,我就不求你了啊!这兵荒马乱的,土匪乱窜,看病的大夫咱找也找不着,你就活马当死马医吧。”
兽医看着老朋友就要下跪的样子,心里既难过又发软,想想老朋友的话,觉得很有道理,死马当活马医,骡马比君子,兽医跟大夫也差不到哪里去,想到这里他有了信心,竟拿起疤脸的手号起脉来,他也不知道摸什么地方可以找到脉搏,给牲口灌药的大手扣在疤脸的小手腕上,摸索了半天也摸不到跳动的地方,他抽了口凉气,摇了摇头。
疤脸的爹急着问:“咋样?还有救吗?”
兽医紧锁眉头,疼爱地拿着疤脸的小手,很是为难地说:“也只能活马当死马医了,脉搏太弱了,似跳非跳有时候还摸不到。”
兽医第一次给人看病,心里一点谱也没有,摸脉这样的手艺活他不懂装懂,完全是闭着眼睛摸田螺——瞎摸一气。
疤脸的爹看到兽医一脸心疼的样子,觉得孩子有救了,他在屋里一会看看儿子,一会问问兽医,急得团团转,不住地撺掇兽医不要怕,快些治,治死了绝不怪你,反正咱是活马当死马医了。
听疤脸的爹唠唠叨叨象个婆娘一样说个没完,兽医有了胆,反正治死了也不怪自己,为了朋友不如试试自己治牲口的手艺。
“打盆水来。”兽医看了一眼自己的脏手,这手得有半月没洗,指甲缝里都是黑泥。
水打来了,兽医认真的把手洗了好几遍,他眼看着疤脸的爹,让他知道自己治病有多认真。
疤脸的爹拿块破布递到兽医手里,兽医把手擦拭了一下,问:“你家里有灌药的家什吗?”
疤脸的爹挠着头皮认真想了想,其实他不用想,家里那几件破东西他都装在心里,不过,他是在想那几样破东西有能代替漏斗的物件没有。
“大水舀子,行吗?”疤脸的爹想起一样替代的东西。
“不成,得伸进嘴里才能灌进去,你没见过给牲口灌药的漏斗吗?”
“见过,见过,可咱家里没有那物件。”
兽医只好跑一趟了,他要回家去拿给牲口灌药的大漏斗子。
眼望着宝贝儿子,疤脸的爹焦急地等待着。
时间倒是不长,兽医还真的拿回来了,那大漏子黑乎乎,一股子草药味在小黑屋里弥漫。疤脸的爹闻到那药味觉得很踏实,有这兽医跑前跑后,在这乱世,儿子总算遇到了救星。
兽医把漏斗放到炕头,从兜里掏出一包草药,对疤脸的爹说:“这是退烧的猛药,我觉得你儿子一定发烧,先让我摸摸烧不烧。”
说着话,兽医象摸牲口一样攥住了疤脸的小耳朵,感受了一下温度,忙说:“这小子高烧哩,比驴的耳朵还热,得退烧。”
“咋退烧啊?”疤脸的爹一脸茫然,问兽医,“总不能放到凉水里退吧?”
“这是包给牲口退烧的草药,老鼻子贵了,都是我自己上山采的,别怕,咱是朋友,我一个子也不收你的。”兽医慢慢打开纸包,交到疤脸爹的手里,“快些点着灶火,加一瓢水,把药倒锅里熬上。”
总算把药熬好了,盛到一只破碗里晾。
兽医把破碗端在手里,用嘴吹出漂在上面的杂质,把碗放到桌子上,他随手拿起了那个大漏斗子,来到了疤脸面前,两只手想扒开疤脸的嘴,可这小子咬着牙就是不开口,兽医有些着急,忙推一把站在身边的疤脸爹,“还傻楞着干什么?快拿双筷子,撬开这小子的嘴巴。”
爹慌慌张张地跑出小屋,又着急忙慌地跑回来,一双黑黢黢的筷子举到了兽医的面前,兽医马力地接筷在手,从嘴角伸进嘴巴里,这兽医常给不听话的牲口撬嘴巴,用力太大,啪地一声,一双筷子生生被他撬折了。
唉,他叹了一口气。
“这小子牙咬得紧,先不灌药,治治他脸上的伤。”兽医说着,从口袋里又摸出一个纸包,这是给牲口治伤的药。
兽医慢慢打开纸包,里面是绿里泛黄的药面,他把药面倒在手里,一把捂在疤脸的伤口上,也许疤脸感受到一阵巨痛,竟啊地叫了一声,那撬也撬不开的嘴巴也张开了,这兽医真的不得了,他瞅住机会,不等疤脸把嘴闭上就把一截木棍塞进疤脸的嘴里。
看一眼桌上的碗,兽医抄起了漏斗往疤脸的嘴里塞,他这才发现那漏斗的小口比疤脸的嘴巴还粗,叹了口气,兽医把漏斗放到了桌上。
两人面面相觑,皱着眉头想解决的办法,兽医想到牲口没有漏斗的时候用得什么法子,爹想到喝水的时候用什么家什,两人想来想去觉得都不合适。
兽医突然明白过来,他现在是给人看病,那一大包药退烧药,能治一头大叫驴的发烧,用到小孩子身上——他摇了摇头。
“你先把药放好了,上面盖上东西,可不能让蝎虎子把尿泚进去,那玩意有毒,可得记好了。”兽医说着,把鸡蛋从小篮里一个一个拿出来,慢慢地放到破褥子上,他拿起灌牲口的大漏斗子,大算赶紧离开。
他觉得疤脸没治了,肚里没食又吃不下东西,活不了多长时间,他要在疤脸死之前离开这里,免得朋友哭哭啼啼自己走得不安心。不过,兽医还是想治好疤脸的病,问题是那退烧的药灌不下去,他也无能为力。
兽医走之前想看了疤脸最后一眼,他哪里想得到,那疤脸也不知是因为突然的疼痛,还是放进嘴巴里的木棍起了作用,这小子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虽然两眼呆滞无神,但总算是睁开了。
“你看,你看,我儿子睁开眼睛了。”疤脸的爹紧紧地拉着兽医的胳膊,“你真棒,就一把药面捂到烂乎乎的伤口上,孩子竟睁开了眼睛。”
兽医真没有想到,歪打正着还真治得不赖,他脸上满是激动地笑容,看着疤脸的爹高兴地流出了泪水,兽医觉得应当见好就收,这药他是不灌了,把灌牲口的方法用到人身上,他怕一下倒进去出了毛病,要是一下呛死,到时候落下个埋怨,不划算,还不如让疤脸的爹自己灌,灌死是他的事,反正自己治得疤脸睁大眼。
想到这里,兽医说:“你看,孩子了病好了,再退下烧也许过不了几日就能下地走路。我得走,倒霉遇到这动荡的年代,家里也不放心,这药你自己个慢慢灌,灌多灌少你看着办,反正是草药也伤不着身子。”
疤脸的爹满面疑惑,看着办这话让他很为难,他冲兽医朋友笑了笑,“咋说也得有个量,灌多了浪费药,灌少了不管用不是?”
兽医低头想了想,他想一头大叫驴有多重,想这小孩子大概有多少斤,算了半天,他终于算出了大概其,就象大夫嘱咐家属一样地说:“你可记好了,先给孩子灌点饭,这不我拿来了鸡蛋,还真派上了用场,把鸡蛋生搅在稀饭里,这药一天灌三顿,这一大碗灌……”
兽医眨巴了几下眼睛,“这一大碗灌十天,十天过后,兴许这小子就活蹦乱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