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生提心吊胆地回到家里,关上大门的那一刻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付出有时候就是这样,隐藏在心里不会说给别人,谁人又会知道,他内心的愤怒痛苦疯狂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回到那间小屋,他的手轻轻地触摸凤凰后面的那个按钮,警觉的张一真躲在暗处悄悄地观察外面的动静,虽然在暗室里他依然没能睡好,定时炸弹如同装在了他的心里让他无法入眠。人要做一件事情总会千万遍地想,张一真也是这样,躺在暗室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的心思都在那枚定时炸弹上,如果陈景生搞不到,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样的问题搅乱了他的心。
陈景生望着那个洞口,等待着张一真出来。张一真钻出洞口张口就问:“事办成了?”
陈景生不说话,轻轻地点着头,对于他来说,此时此景语言已经失去了作用。他的心情十分地沉重,本想让张一真好好休息一会,可他不能,他清楚白天出城很危险,他必须叫醒张一真,把炸弹交给他,趁着天黑尽快地出城。
危险就要交到张一真的手里,窦妮做梦也不会想到,交给爸爸的“礼物”就要转交到她的救命恩人手上。
张一真不想多问些什么,对于他来说有了定时炸弹事情就成功了一半,他拉住陈景生的手,感觉陈景生的手是那么温暖,眼前的陈景生是自己一个战壕的战友了,他做出的贡献让张一真十分地感激。陈景生已是满面泪水,他知道张一真此一去不知道是否还能活着回来,张一真望着满眼泪水的陈景生,拍拍陈景生的手背说:“不哭,我们都不哭,哎,对了,我们为这事感到开心才对,小日本鬼子就要尝到报复的滋味,为了陈团长为了我爹为了那么多死去的中国人可以做一点事情,我们都高兴才是。”张一真说着面露微笑,他象一个小孩子面对着父亲一样,伸手擦去陈景生眼里的泪水。
陈景生朝窗外望了一眼,窗外漆黑一团,他想到了窦妮,想起窦妮那故做镇静的模样,窦妮虽然怕爸爸担心没有说些什么,但陈景生断定窦妮遇到了一些麻烦,张一真就要离开家了,离开这个家走到大街上说不定就会遇到日本鬼子。想到这里,他忧心地望着张一真说:“你可要多保重,现在的北平已经不是我们的北平了,日本鬼子还有那些汉奸随时都可能给你找些麻烦,你要多当心。”
张一真拿出一付轻松的样子,“请不要为我担心,当你听到爆炸声其实我已安全撤离,定时炸弹会给我足够的时间。”说着话张一真接过陈景生递过来的定时炸弹,拿在手里看了看。
陈景生看到张一真熬红的眼睛心疼地说:“本打算让你好好休息一晚,没想到这样快就搞到了这个东西,心情太激动,不敢耽搁时间,所以着急见你,也没让你休息好,真的对不起。”张一真没想到陈景生会这样客气,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陈景生,脸紧贴在脸上轻轻似自言自语:“什么也甭说了,趁着天黑我现在就出城。”
陈景生看着张一真把炸弹绑在身上,他如同看到了当团长的儿子奔赴战场。
张一真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站在门口他停了一下,他想对陈景生说些什么,他不敢回头,怕看到陈景生那双难舍难分的泪眼。陈景生看着灯光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张一真,那半明半暗的高大身材虚实交织,象个幻影又象尊石像,风儿掀起他的衣角,吹乱了他的头发。张一真在门口停留了一会,拢了一下头发,突然迈开大步向院里走去。
门轻轻打开了,张一真走出大门,大门轻轻地关上了,张一真没有马上离开,他把手按在石狮子的头上,祈求这有灵性的石狮子给自己带来好运,他点着头默默地祝福自己。想起死在日本鬼子手里的爹,心里说:“爹,不孝儿子就要给你报仇,愿你在九泉之下安息。”
城市永远不会死去,不管日本鬼子让这座城市遭受了多大的灾难,总会有反抗的力量在勃勃生长。
行走在城市的小巷,远处不时传来吵杂的声音,有人在大声呵斥有人在痛苦地叫嚷。一个老乞丐睡在小巷里,呆滞的目光望着侧身走过的张一真,嘴里嘟囔着什么,张一真看一眼老乞丐,拿出一点钱放到他身边,迈开大步跑动起来。
高大的城墙出现在眼前,来到墙边,张一真四处张望,觉得没有什么危险,他象一个幽灵只那么一闪翻过了城墙。
忠诚的二傻总不会远离,他一直在城外徘徊等着张一真的到来。
共同的敌人把他俩捆在了一起,张一真在黑暗处看着远处走来走去的日本鬼子,阵阵心酸涌进心里,悄悄离开,躲在僻静的地方。
三声夜鸟的叫声传到二傻的耳朵里,二傻弯着腰朝鸟鸣的地方走来。听到张一真轻声地呼唤,二傻紧走几步扑进张一真的怀里,“可见到你了,也没有你的消息我只好在城墙外等啊等,反正知道你小子只要还活着就一定出来找我。”
张一真紧抱着二傻,在他耳边说:“你先回去,去那松树林等我”
“不,事还没成我不能走。”二傻上了犟脾气,“我来去自由,日本鬼子也不会把破要饭的放在眼里,我来去自由。你没听说过吗?要饭三年给个县长也不干,我手下有帮穷弟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帮你。”
“真的不用了,一切都办妥当了,你就去那片坟地里听那爆炸声,准备好酒菜等我喝酒。”
不管怎么说,二傻就是不走。
二人隐藏在一片小树林里等待胖师傅的出现,一连几天都没等到胖师傅,张一真身上象安了弹簧一样跳起来,他是实在等不下去了,非要去城里看一看。
二傻眼里流露出惊讶,看着张一真那痛苦着急的表情,他不想让张一真去城里冒险,按住张一真说:“你还是小孩子脾气,遇事不能急,我去城里比你方便,你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二傻起身要走,张一真拉住他说:“你要小心,我只等你到晚上,如果再没有胖师傅的消息,我就自己行动,死也要干。”
二傻点点头说:“不管见不见到胖师傅,天黑之前我一定赶回来。”
天黑之前二傻真的赶回来了,他一脸轻松对张一真说:“胖师傅只是换了路线,日本鬼子正在修路,截断了这条小路,所以咱等不到胖师傅。人家换了一条路线,离这儿也不是很远,我们去那条路上等他,一定能等到。”
来到那条路上,张一真说什么也要二傻离开,二傻不走,说他藏在路边的沟里,不会让胖师傅发现。
张一真和二傻说好,事成之后到松树林见面。
又是漫长的等待,胖师傅终于推着独轮车出现在小路上,张一真迎了过去。胖师傅见到张一真十分地亲切,他象见到亲人一样和张一真说着话,欠张一真的钱他还记在心里。
张一真接过独轮车,悄悄把定时炸弹放到菜筐里,俩人边走边说着话。
二傻望着张一真推车的背影渐渐远去,他的心提了起来,炸军火库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一直看不到了张一真,二傻才悄悄地离开,他要去找自己的一帮乞丐弟兄,多弄些吃的东西,打**酒去那片布满坟墓的松树林等张一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