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达于末梢——这是一人身体之有序的外显、表现。常桓脚下轻轻的一错,无声无息,内外以规矩,因气而行。雷格纳道:“我自参军后,和当时我的士官长巴布习重剑、刺剑法,后为阿拉贡上将侍卫官,再学花剑,在职期间,随阿拉贡将军遍走世界各地,更领略了各个大陆的剑法……后来,阿拉贡将军推荐我入圣迪亚哥大学深造,我在数学、物理学中联系剑法,明悟剑理,自此剑法大成,世人成我剑圣!”
这不是一场生死搏杀,而是一次极为公平的对决。雷格纳作为一个剑客,极为光明磊落,将自己学剑、悟剑的经历,都简略的说了一下。最后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剑——一柄钢剑,材料的还原性、韧性都极好。
锋利,且带着血槽,以刺为主……
常桓道:“我的拳脚、身法,亦来自数学。原以一元二次方程为主,后又结合了几何以及对数、函数、微分、积分等概念,融汇一炉……想不到,阁下竟然是同道中人!”
雷格纳道:“数学是万物的基础,无论是研究科学,制造枪炮舰船,工业生产还是农业活动,人员的组织,集群,管理,都必须要有数学的基础。剑法、拳脚,当然也在期内——没有什么格斗,是可以脱离这个范畴的。来吧,就让我们手下见真章……”话的尽头是剑,雷格纳已出剑。
他轻盈的迈出一个小弓步,剑尖向下一点,剑身弯曲成一个不大的弧度,剑身如同拱桥一般。
剑的轨迹是一道弧线,但剑尖的力量却又是直的。
这一剑和常桓的技击方式很一致。
“好!”
常桓道一声“好”,脚下已经围着一个直径六尺的圆切出一步,便从雷格纳的视线中消失。雷格纳平静的将剑一转,人也随剑转,原地双足一错,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再次和常桓面对面。剑再一划,空气中发出“嗖”的一声细响,剑划过的轨迹,是一条银亮、肃杀的线。但常桓依然轻松的躲避开了。二人交手两招,都是雷格纳攻击,常桓躲闪——若要利用自己的身体优势,常桓自然是不需要躲闪的。但他和雷格纳比的,却并不是身体上的优势,而是一种境界上的争锋!
雷格纳接着出了第三剑、第四剑……和根蒂亚戈斗剑的时候,声音延绵一片,一秒钟十七八剑的情形不同。此时的雷格纳一剑就是一剑,所有的精神、意志都集中在一起,如同自己手中的剑一样锐利,细韧。
这一场比试容不下任何的花俏、杂念。
蒂亚戈坐在车厢顶部,一只手支撑着,竟然是忘记起来。和此时巅峰状态的雷格纳相比,刚才雷格纳何止是手下留情了?
刚刚……那分明就是一场剑法教学。这,才是真正的剑法。至于常桓那信步闲庭的从容,在一道一道犀利的剑光下,无疑就显得更加诡异、不可思议了。一个人赤手空拳,和一个握着剑的剑圣,竟然能打到这种程度……不,不能说是打,常桓除了使用自己的步法之外,一直都不曾动手。他只是躲闪。他的步法是数学为基础的,雷格纳的剑法也是以数学为基础的,就如同两只翩翩舞蹈的蝴蝶,比翼双飞。
身无彩蝶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二人的招法、步法、身法皆是来源于数学,于是竟然特别的心有灵犀。就像是相交了几十年的知己。
但——一直在进攻的雷格纳却已经开始感觉到力不从心了。
这并不是体力上的匮乏。
而是精神上的一种力不从心:他的计算竟然有些难以为继。时代的发展,数学的成就限制了这位上校。二人同样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但上校脚下的巨人一米九,常桓脚下的巨人却是两米二,数学的高度决定了二人的胜负——虽然常桓一直没有出手。只是用步法来演绎数学——只是单纯的涉及两只脚、两条腿,以及简单的两道经脉,气者几个条件,计算的量有限,能够应用的数学知识,也就不会太过于复杂。但这个不复杂,对于雷格纳而言,已经是属于“高等”甚至于是还没有出现的理论了。试问雷格纳如何不败?若是常桓动手,变量增加,那雷格纳连和常桓相持这一点时间的能力都不会有。常桓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他心中对雷格纳很钦佩——
“就到这里吧。”常桓突兀的后退两步,他的身体就像是一片风中树立起来的柳叶,恍惚的一动,就后撤了足有两丈远。
他并没有使用多大的力量,这看似神奇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实际上便是数学的神奇。
雷格纳收剑,道:“我输了。”
常桓道:“当世你已站在了剑法的巅峰。你输在了数学上,这是当世数学的发展水平决定的……”
“阁下……”
雷格纳从自己的胸前摘下一个盾牌形状,表面是一柄剑的勋章,递给常桓:“也许您可以去圣迪亚哥大学看一看……”“这是?”常桓接过勋章,雷格纳道:“这是国王陛下颁发给我的剑圣勋章。”
常桓道:“圣迪亚哥大学,我会去的。”
雷格纳又对蒂亚戈道:“蒂亚戈,或者可以称呼你为佐罗。我的学生啊……游侠,并不能够解决问题。凡事就如手中的剑一样,无论剑法如何变幻,刺出的力量都是直的,呐喊拯救不了聋子,鲜艳的色彩,瞎子也看不见。一个装作睡觉的人,你也永远叫不醒来……所以,你应当明白,真正的拯救,是让人民觉醒!当他们不甘忍受奴役、欺凌,不再只为了苟且的活着而奋斗,心中有了更高的理想的时刻——那,便无所畏惧。”
“我明白了,老师……”蒂亚戈起身,对自己的老师鞠躬行礼,然后打个呼哨,白马便随行而来。
他一跃而下,不久就消失的没了踪影。
雷格纳道:“我这次见他,一来是职责所在。二来是要劝一下……蒂亚戈,他既然要做拯救人民的那个人,那就不应该有不需要的仁慈……”
“很多次,他可以杀掉一些恶人,却因为心软放过,只是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一个z,真正死在他剑下的人,就是一个海盗,还有一个盗贼。他化身佐罗,是为了救人,可救人却不伤恶人的性命,那便是害人。那些人心中的凶恶,会千百倍的还给那些被他救过的人的身上——他只有一个人。”
一个佐罗,分身乏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子?
对付恶人就必须要斩尽杀绝。
这是剑圣的经验、认识。
常桓心中一动,就明白过来:“你是在担心他,未来会……”
“不错……现实不是传奇小说。他的行为,终究有一日,会让自己变成人人憎恨的存在。”这一句判断不是空话,而是现实。这不是什么“升米恩斗米仇”,而是一种更加现实的,基于生存的逻辑:一种是好欺负,谁不能招惹的逻辑。人们不敢去恨执政官,那么就只能去怨恨佐罗——
如果不是佐罗,他们不会变的这么糟糕。虽然以前并不一定多好,但肯定要比现在好很多。总之一切的苦难都是佐罗带来的。
如果他们敢怨恨执政官,执政官就会收拾他们甚至派出军队镇压他们,抢走他们的粮食,将人关进监狱,捡肥皂、躲猫猫,什么不可能?
如果是佐罗……
对,佐罗是一个好人,一个游侠,所以他是不可能也不会给他们脸色,化身恶魔来消灭他们的。
看,就这么简单……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常桓问了雷格纳一句。
雷格纳道:“直觉。”
真是一种很匪夷所思的说法。
……
车厢内的中年人又重新看了一遍报纸,常桓从外面进来。中年人和他点头示意一下,就继续看。常桓也点头示意,在自己的铺位上坐下来。心里却想着……圣迪亚哥大学,似乎是一个不错的落脚点。本来火车的终点就是圣迪亚哥,他还愁着去圣迪亚哥做什么呢。而且大学,本就是思想汇集之地,说是天道之枢纽也不为过。
在精英荟萃之地,方可见证这世界上最璀璨,最美好的风景。几个念头转过之后,他就下定了决心。
随后的旅途变得很平静,一路和中年人交谈,足足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后,火车终于进入了圣迪亚哥。
常桓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下车,车站外停靠着的一排又一排的四轮马车统一的黑色车厢,边框都镶嵌着金色的花纹,四角是菊花的形状。
这些……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出租车”了吧?常桓原地停了一下,举目四顾,圣迪亚哥并不大,却很繁华,人流如织。一个十三四岁,衣着单薄,戴着鸭舌帽的少年跑过来,问:“先生要坐车么?您要去哪里?您是否有行礼要托运?”“我没有行礼,另外可以告诉我圣迪亚哥大学的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