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下的河阳城地处大河之阳,却是一处难得的平和之地。山海苑中的宾客大多不是来自于本地——因为本地人更喜欢去四贤居,而不是来山海苑。这就像是北京本地人吃烤鸭很少去全聚德一样……屋外的月光甚美,零星洒落,天地之间都笼罩了一层月华。屋外廊边的花草,在常桓的眼中绽放出蒙蒙的光泽,枝叶上的气脉清晰宛然,像是细长的七色琉璃,那般的生动、迷人。他的心思也是平静的,这一个世界无疑是一个平静的世界,倘若是没有七八年前那一场草庙村的惨案,一切似乎都是完美的。常桓站在月华中,整个人都是安静的,思维也是若有若无的。他身上的气运转、沉降,富余的气包裹住脏腑,绵延而上脑,少思而结余出的气,一经运转,又回到身体,行于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内、外、上、下皆成了一个自洽、完美的阴阳。
少思——这是他多年经验的沉淀。一种主动的,去追求当你被K追杀时候,所出现的那种极限状态的方法。虽然那种奇妙的状态不再,但他的气脉修为,却是日益高深,整个人身体内的气都是富余的,且具备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神通。
一道翠绿的身影进入了常桓的视野却不留下痕迹。
白皙的手将一朵娇嫩的花儿采下。
然后碾的粉碎。
肉眼可见的,花上那纤细的气脉化作点点的荧光散了,变成了一堆碎屑。女子清脆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你也是青云弟子?看衣服不像……”
常桓“哦”的一声,反应略微显得有些迟钝……“我不是青云弟子,只是在青云住了一段时间。一个小姑娘家,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看花?”这少女的大胆、任性却是少见的。这里哪怕是修仙的世界,可也是古代。即便是大白天的,一个姑娘出门也都是小心翼翼的,避开人多的地方,何况是大半夜?
“要你管……”少女一扭头,傲娇的走了。
常桓哑然失笑,过了一阵,也反身回去。
一个紫衣女子从黑暗中现身,皱着眉看常桓回到了屋子,也拧身离去。第二天的时候,青云门一行弟子就出发了。王琴也和常桓分别,从河阳城这里为起点,开始了自己的一路行医。
未来是否可以再相见?二人也不清楚。常桓蹭着曾书书的飞剑,一路闲聊,不几日就到了空桑山。
空桑山的形状一眼看过去就像是穷山恶水,尤其是傍晚的时候,山上雾气一起来,居住在山中的蝙蝠铺天盖日的黑压压一片,简直能令人绝望。当天傍晚,几人就遭遇了蝙蝠,四个青云弟子做什么决定,怎么商量,常桓一概不理。要走要停,他就跟着,一番斟酌之后,四人决定明天一早再进山探索。当天夜里,就在山脚下露营。次日一早,吃过了干粮之后,四人就出发了。
常桓不远不近的吊着四人,方便随时侧应。一路就进了蝙蝠栖身的洞窟,深入进去,四个仙家弟子竟然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了一鞋的秽物。倒是走在最后面的常桓,却是如同踏雪一般,脚下轻飘飘的,连一丝灰尘也无。
他一身气脉圆润,身体轻盈,就像是一片羽毛一样落在干净的地面上。
“您老人家有这一手功夫,早知道我就学了。”
曾书书愁眉苦脸的倒了倒鞋子,忍臭穿回脚上。
身前和身后,已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道红线将两个世界分隔开。
红线之外,到处都是蝙蝠的粪便,红线之内,则是干净冰凉的地面。如此奇景,却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常桓抬起头,看了几眼,突然纵身而起,手在穹顶的红线上一抹,又在鼻子跟前闻了闻:“是一种血液,利用了动物相生相克的天性。有意思……”一行人再次上路,曾书书、齐昊和两个小竹峰弟子纷纷亮起了宝光。他们没有常桓那种褪去了凡胎,在黑暗中依然如同白昼的目力,不照明一下,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前方,一条岔路很快的出现了,分成了一左一右,岔路的前端是一块石碑:
天道在我。
字,是血红的字,常桓看到这四个字,心中也是一震。该是因这四个字内所隐含的意思,岂非正是道之含义?“天道在我……天道者,人之一为大,大之一为天。天知道,本就在我,这话却是不错的……”常桓心下不禁好奇:这一块石碑,是谁立起来的?能够对道有这样的认识的,定然是一个极为出众、有名的人物。相比他能够心平静气的思索,四个青云小辈可就不一样了。
陆雪琪一剑将石碑劈开,冷声道:“邪魔外道,也敢妄言天道。”其他三人也是同样的想法,青云门才是道门之首。
天底下除了大青云外谁有资格说“天道在我”?
这是天下第一的底气。
“呵……”
常桓觉着他们的反应很有趣,却也不以为意。左右一块石碑而已,掌掌眼也就是了。且不说原主人的真正含义也不一定就真的如自己所想那么高明,就算真的那么高明,一块石碑又能说明的了什么呢?
“前方是岔道,我们怎么走?要不分成两路?”齐昊提出意见。兵分两路的意见,四人都是同意的,于是小竹峰二人就分了一路,齐昊、曾书书一路。常桓自是跟着文敏、陆雪琪的。
蜿蜒的山洞,怪石嶙峋,湛蓝色的剑光照在墙壁上,反射出阴冷的光。文敏、陆雪琪二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
常桓却走在阴影中,黑暗随行。
黑暗中,两点灰色的光芒悄无声息的朝着常桓靠近,在距离常桓的脖颈大概十公分左右的时候,就像是两颗犬牙一样,朝着常桓的动脉啃咬下去。常桓的脚步一顿,一只手贴着脖子如蛇一般游动,遮住了动脉。常桓的手在黑暗中变色,“铿”的一声,两只散发出灰色光芒的犬齿就被常桓抓住。然后,常桓用力一捏——布满了细微的黑色的如同铁砂一般的鸡皮疙瘩的手一捏、一搓,那两颗牙齿竟然被搓成了粉末。黑暗中一声闷哼沉寂……常桓心下冷笑,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修真炼道之人的法宝,有洗练和血炼两种,但无论是哪一种,也都是和修行者心神相通的。
所以,那两颗犬齿被他捏碎,犬齿的主人自然而然的就受到了反噬——而且看样子明显是血炼的手段。所以那人的半条命应该已经没有了。
“野狗……”
一声公鸭嗓子突然叫起来。一柄暗红色的小叉子朝着常桓就扎了过来。小叉子飞鸣是骨质的,飞行的时候并不很快,是以常桓也并不如何在意。常桓停下脚步,凝视那小叉子。在这里半道偷袭的一共就只有两个人:这是第二个人。他的形象在常桓的眼中就和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醒目,藏身于黑暗,本人却像是火炬一样。至于另一个半条命的,他更是懒得看上一眼半眼。
那公鸭嗓一声怪叫:“小子,你拿命来吧。”
然后就张牙舞爪的冲上来。
这公鸭嗓子和那个半条命的关系却是极好。那半条命的天生异象,长着一个狗头,从小就被人丢狗窝里,由野狗养大。其形象当真是丑陋不堪,特立独行。而这个公鸭嗓却也是一般的丑陋——两个丑人抱团取暖,却是有着不俗的交情。
公鸭嗓子笑的狰狞,整个人也长得狰狞,就像是一只皮包骨头的恶鬼。让常桓想起了以前看到过的泰国降头术的电影。
暗红色的小叉子一插,常桓却硬生生的伸手去架。尖利的如同鱼刺,可以无声无息刺入皮肤,饱饮用鲜血的小叉子被常桓同样一把搓成了骨头渣子。他的一双手运起功来,当真是刀枪不入,搓上一下,却比铁锉还要强力。那公鸭嗓子同样喷了一口血,身体从半空中直接摔到了地上。只是这位的修为,却要比那半条命的狗脸强的多了……“恶贼竟然毁我法宝,让你尝尝我的吸血大+-+法!”
吸血大+-+法?常桓一皱眉,全身的气脉一动,气血也奔流起来。一处处的肌肤在瞬间变成了铁黑色,他的面目也变得狰狞了些许:“哦,你若有本事,就来吸吸看。”
他大手一张,原本略微显得修长、纤细的手掌,竟然因为气过于充盈,变得如同蒲扇一般。他这一抓一拿,倒是不见什么特殊的技巧,就是足够的强硬、大力。一下拿住那公鸭嗓子的狰狞头颅,再用力一捏。公鸭嗓子的头也不是铁做的,也还是血肉之躯,甚至是因为吸的血多了,头骨都变得比普通人还脆,但听“咔嚓”一下,就被要了性命。常桓脸上带着狞笑,“这摧心掌,似乎改成九阴神爪也不差分毫……”只是一下,公鸭嗓子就没了头,半条命的野狗已经吓的傻了。
这、这、这……这是哪儿跑出来的强人?竟然可以用一只手把那姜老三活生生的捏爆。乖乖的,那可是吸血老祖的亲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