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落魄的青年声音很干净,那干净的声音就和他的眼睛一样。“我给你也要了一碗……这老伯的面很好吃。”他冲常桓一笑,破开了洞的鞋子露着大拇哥,他的大拇哥还惬意的活动了一下。常桓走过去坐下来,面已经有些拖住了,味道实际上也算不上多好。但常桓却能够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善意……
对一位夜半时分,依然出来摆摊揽客的劳苦人的善意。常桓也学着青年的样子,将一碗面吸溜的干净。
常桓看着这个青年人,试探着问:“你是萧十一郎?”
青年人道:“是,怎么?不像?”
又和摆摊的老者大声说:“老伯,你家的面味道就是正……我们有事,就先走了。”他从怀里摸出了六个大钱,在桌子上一字排开。老人颤巍巍的过来,将钱和碗筷收了,就又坐在靠墙的条凳上等……青年人走在前面,常桓走在后面,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常桓说道:“我从未想过,名满天下的萧十一郎居然会是这个样子……穿着破烂的衣服,鞋子都开了洞,请人都请的是三个大钱一碗的面……”
那青年人,也就是萧十一郎问常桓:“那是不是很失望?”
常桓道:“就是有些不理解。”
“哈哈……”萧十一郎朗声一笑,看着这个年纪和自己相差不多的年轻人,说:“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自己都做一些什么。”又是一默,萧十一郎道:“刚才那个老伯很可怜,白天被排挤的不能做生意。这个城里的面点摊子,都是扁担帮的……”他感慨了一句,语气中颇有一些无可奈何。
萧十一郎站住了,转过身,“就这里吧。”
“好。”
常桓也停住了。
“割鹿刀乃天下第一的名刀,江湖人都忍不住窥探。可却不曾有人动手,你道是为何?”
因为惹不起、不能惹,刀和命比起来根本不算个事儿。
“我知道。”常桓苦笑,说:“可我美的选啊。”
“你欠那女人钱了?”
“比欠钱还可怕。”
“那……”
“我一不小心掉四娘的洗澡桶里了……”常桓自己说的都有些羞耻。萧十一郎听的一愣,然后就忍不住蹲在地上,双手捶地,乐的不行。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说:“那你这个果然比欠钱还严重……我上次偷看四娘洗澡,差点儿长鸡眼……”萧十一郎回忆着自己惨不忍睹的“美好回忆”——这世上敢偷看风四娘洗澡的,是谁给了他们勇气?难道是梁静茹女侠么?
常桓忍不住强调:“我没偷看,我就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心说我这说实话怎么就没人信呢?
正这时,就听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从远处传来:“你个杀千刀的跑……你个混蛋别给我躲,捂脸做什么?快点儿让老娘看看这些年有没有变丑……”就像是一道风刮过,风四娘的人已经站在萧十一郎近前,双手掰着萧十一郎的手,要把萧十一郎的手掰开,去看萧十一郎的脸。萧十一郎左躲右闪,让风四娘毫无办法,只能叫常桓帮忙:“你个死人快来帮我!把他给我抓住,养你白养了?”
常桓无语,心说这是什么跟什么啊?只是二人的关系一看就很好,他才不上去当电灯泡呢。
过了一阵子也闹够了。
风四娘问萧十一郎:“割鹿刀啊,你有没有兴趣?怎么样,你帮我拿到割鹿刀,我就把这柄剑给你。”她说话就拿出一柄蓝色的短剑,剑长只有一次,却敦实厚重。问萧十一郎:“你可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萧十一郎惊异的跳开:“耶耶耶,这还是风四娘么?这么干净利索……我熟悉的风四娘难道不是应该先给我讲一讲某一柄刀的故事,然后让人做出分外感兴趣的模样,你再……难道是出关这么多年,被关外的胡大仙附体了不成?我听说这儿有一个仙家挺灵的,要不我带你过去驱驱邪……”
“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风四娘翻白眼。
“哦……哦……”
萧十一郎拖长了声音。
风四娘一扯常桓,将常桓扯过来,用力抱住了常桓的胳膊。常桓有些手足无措的任由风四娘搂紧,将胳膊陷进那一双饱满、结实的胸脯中。这个女人的胸竟然没有丝毫下垂的迹象,岁月似乎根本无法在她身上留下痕迹。风四娘说:“看好了,这是我抓的压寨夫君,这女人啊,一旦有了归宿,自然就会变了……”夜路的三人分道扬镳,在萧十一郎已经看不见的地方,风四娘松开了常桓。萧十一郎却砸开了一家酒肆的门,要喝一个酩酊大醉……
常桓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风四娘沉寂了许久,才说:“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我虽然不在意他的身份,也不在意他是不是为天下人唾弃。可我……”
一个三十四五的女人,毕竟已经老了。但萧十一郎却才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足足比她小了十多岁。
夸张一些的大户人家,二人的年龄差距已经是母子了。
“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是在一个瀑布边儿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屁孩儿,迎着瀑布往上冲、往上爬。湿滑的石头哪儿抓得住?整个人都摔的鼻青脸肿的,看着就觉着可怜……后来才知道他是孤儿,从小就一个人。除了我这个闲的发慌的,隔上一段时间去看看他,给他吃一顿好的,谁关心他?”
可曾经的小屁孩儿已经长成了大人,一度有心做出一番大事业,甚至不想她在一旁絮絮叨叨。
……
可年龄,却成了一道鸿沟。
常桓吐槽:“那我呢?我可比萧十一郎还要小!”
风四娘道:“你不一样。你自己掉我洗澡盆里,这是上天的缘分。最主要的是我们不熟啊,所以占你点儿便宜,我不亏心……”
常桓道:“你这话也说的不亏心?”
“你看我的眼睛。”
风四娘给了常桓一个纯洁的小眼神儿。
常桓:……
一间回回开的牛羊肉店的对面,二层阁楼上,风四娘带着常桓一起过来踩点,“这家店的店主人称马回回,一直以来大家都这么称呼,所以究竟叫什么,也都没人知道了。一手祖传的屠宰手艺,甚至了得。入关和出关的江湖人只要来这里,就一定会来马回回的店里。如果护送割鹿刀的人来这里,那么就一定会住这里,到时候我们只需要……”风四娘说着计划,她知道护刀人中,有一个独臂鹰王,极度好色,“我打算从这个人下手。”
常桓说道:“你的这个计划听着就不靠谱,还不如弄一堆巴豆粉……”相比风四娘又是美人计又是偷梁换柱之类的,常桓的计划就显得有些下三滥了。
俗话说“蒙汗药好方,巴豆粉防不胜防”说的就是这个啊——蒙汗药很难找到无色无味的,但巴豆却不一样,那玩意儿本身就是豆制品,放在豆腐里,谁要是能吃出来,他管那个人叫爷爷。
而且巴豆这种东西,虽然不能令人昏迷过去。可发作的时候,绝对能让一个肌肉壮汉软成面条,啧啧……
“阴险、卑鄙、狡诈……”风四娘如此评价常桓。末了临走的时候,还又给常桓加了一个“下三滥”。
但这个法子莫名的让她感觉不错呢。
事后就算是马回回知道了……话说,貌似住在马回回的店里丢了割鹿刀,和住在马回回的店里拉肚子拉到虚脱,丢了刀,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所以这姐们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就这么干了。虽然下三滥了一些,可自己也不用出卖色相不是?如果是出卖给常桓这样的奶油小生,也就罢了。
可那个好色的独臂鹰王可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糟老头子。
……
护刀人如期而至。添了料的豆腐也送了进去。不出意外的,整个马回回的店里都一阵鸡飞狗跳,所有人包括马回回自己,都变成了软面条。城外,常桓、风四娘将藏刀的盒子打开,就看到了一柄刀。常桓问:“这就是割鹿刀?”
只是这刀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刀,见过好东西的风四娘很快就判断出来了……老娘这是让人给骗了。
这是一柄金玉其外的好刀。但这柄刀却并不是割鹿刀。
“送给你了。”
风四娘很大方的将这一个假冒伪劣产品送给了常桓。
常桓权且收着。
第二天,风四娘就收拾了东西,带着常桓上路。“我们走,去沈家……既然这刀是假的,那么真刀就一定在沈家……”因为刀的终点就在沈家。半路上的刀可能是假的,但沈家的刀却一定是真的。沈家是山西的一个大家,沈家神针也在江湖中有着赫赫威名,常桓一路跟着风四娘过来,心中岂止闪过了数十次“侥幸”——是的,侥幸。沈家在山西,不在济南,这无疑和萧十一郎这本书中的描述不同。但类似的相似而不同,又岂非只有这么一点?街上,一个生的方方正正的人,突然朝二人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