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晟无奈的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裴矩仍然不死心,看了看四周压抑的面孔,又重述了一遍。
我们,真的不能让东突厥出面吗?
宏大,现在我们与他们刚刚建盟,还没有拿出足够强大的实力,震慑他们,就企图驱使他们,你想,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突然变卦,我想,那是有可能的,我们不能冒那个险。
只有长孙晟才是最后拍板的人,这时,他终于打定了主意。
诸将听令!
其他人均抱拳等待主帅最后的决定。
请裴副使亲领五百右骁卫军兵回京复命,本将要亲率一千五百右骁卫军堂堂正正痛击夷狄,大丈夫血战沙场,唯死而已!
众将毕竟皆是将门之后,听到主将宁愿与士卒同生共死,还有什么可说,唯有一死报君王。
成功嘴唇嚅嚅,却终于没有说话,只有裴矩面色一红,急忙阻止。
长孙将军,不可,你为正使,自当回京面圣复命,裴矩虽一文人,杀人岂可居于人后,愿意领军阻击敌人!
不用说了,宏大,这次一行,长孙晟本已成戴罪之身,现在不以死酬君王,捍卫我大隋尊严,更待何时,况且,右骁卫军乃是宫中禁卫,无不是桀骜不驯之士,你想驾驭他们,恐怕不能吧,再者说,你一个文人,不能提刀射箭,还得调人保护你,你说,你能起什么作用!?
一番话出口,合情合理,裴矩自然无话可说,其他人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唯一意外的是,宇文成都竟然主动放弃了率领五百士兵护卫裴矩回京的任务,主动留了下来,由于这事,在这之后被宇文述痛骂了许久,不过,护送任务顺势落在了独孤庸的头上,让他颇为高兴。
第二天,全军吃过了早饭,在无数东突厥人的注视下开拔。
成功暗想,里面不知会有多少奸细或者通风报信的内奸,肯定少不了是一定的,尤其是那个奸诈的史蜀胡悉,八成不会就这么承认失败。
缓缓而行。
全军接到了命令,蹄声得得,缓缓而行,旌旗招展,人强马壮。
看到隋军渐渐走远,阿史那染干冷冷盯着史蜀胡悉,淡淡的说。
虽然,本汗默许你,可以谋求私利,但是,不得不事先警告你,若非是本王意愿,你就是有十个八个脑袋都不够砍。你,最好记住,本汗可以用你,是因为你能为我所用。
说完,悠然而去,留下背后汗津津的史蜀胡悉暗暗后怕,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监视之下。
仅仅行进了二十里地,大太阳刚过了半山腰,长孙晟就下令原地宿营,对外的理由是天热,体恤士卒。
仅仅成功斥候他们发现的明桩就不少于十人,更不要提还有潜伏在侧的暗探,可以想见,对手用心险恶,实在势在必得。
到了晚上,成功带领手下弟兄,提前扫清了道路,让裴矩独孤庸能够转行向西,打算绕道五原,然后返京。
这一夜,战略转移似乎进行的很顺利,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接下来的两天,大营依然寸步未移,没有减少营帐,也没有减少灶坑。
成功和宇文成都一见如故,互相传授马下马上功夫,彼此都是聪明人,很快都有了不俗的收获,两人之间的友情进一步提升,史称传功递镗。
第三天,为防止敌人过度怀疑,大军开始逶迤南下。
成功等斥候再次活跃起来,一路果然又接连发现了不少敌人的斥候,几乎都被他们肃清,只有寥寥几个逃得性命。
成大哥,我们捉到一个活口!
四个斥候兴高采烈,押着一个突厥人奔到成功面前。
你们,干得不错,让我来审问一下。
这是得到敌人讯息的极佳机会,成功当然不能错过,于是用自己半生不熟的突厥语先恐吓一番。
没想到,还没等他掏出刀子,对方竟然一五一十全招了。
情况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五千西突厥骑兵两千高句丽人,已经有总共七千人挡在他们面前,此时距离他们不足百里。
双方兵力悬殊,若让其他人知道,这仗就完全不用打了。
成功叮嘱其他四人不要声张,悄悄把俘虏处理掉了。
这一天,他们只行进了三十里,此时距离得胜关约有三百里,周围全是开阔的大草甸。
夜晚,长孙晟召集众将在帅帐议事,成功亦有份列席。
得胜关的鹰信已经到了,前天收到了咱们的信息,昨天早上,史将军已经率领援军出击,将士们,现在的问题,已经变成,在哪里打,跟怎么打得问题。诸位,有什么想法,尽管畅所欲言。
说着,长孙晟一敲桌上的舆图,眼神坚定地望着帐中诸将,在末尾的成功身上格外多停留了两秒,但显然他失望了。
怎么,都没人有想法吗?!那我就点名了,成功,你作为本地驻军,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不要有什么顾忌,现在无分官职大小,你尽管有话直说。
那大人,各位将军,标下放肆了。
成功抱拳拱手,信步走到了舆图前,以一只手拿了起来,右手指在某个点上。
这里大概是我们现在的位置,这里是鄂尔浑河,这里是金山,这里是阴山,这里则是得胜关。依据斥候的报告,我们接触敌人斥候的密度开始增大,因此,可以确定,这场战斗,明日日落之前,必然会打响,由于附近没有任何设伏地点,因此,敌人极有可能于夜间偷袭我们,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妄图以最小的损失拿下我们。如果以我们一天行进三十里计算,史将军一天行进一百里计算,此时史将距离我们二百里,至明天为止,我们之间相距不足一百里,那就是不足一天的路程,完全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战斗。
众将听得头都大了,只觉得犹如在听天书,宇文成都笑着说。
有为,你就直接说结论好了,大家都是大老粗,哪里听得懂这么精细的东西。
尽管没全听懂,但大概意思都懂,就是援军即将到来,立时都乐观不少,有一员将领立时笑骂。
宇文成都,你才是大老粗呢,谁不知道你呀,从小就算被打也识不了一筐子字,你们三兄弟,你谁也不上,连你老子都怀疑……
话声戛然而止,那人也醒悟失言。赶紧住口,不过这显然戳到了宇文成都的痛处,只见他脸色涨得通红,额上青筋直冒,双拳紧握,要吃紧紧咬着。
我的意思呢,这完全是乐观分析,敌人极有可能在半途偷袭我们,那样我们就被动了,我们将被迫坚守一天的时间,才能等到援军。我们的兵力本就不足,我的意思呢,不如就此转道向西,向金山靠拢,反而让敌人措手不及,牵着他们的鼻子走,寻找一处险要之处,打一场轰轰烈烈的防守战,以逸待劳,只要援军一到,我们立刻就能反守为攻,内外夹击之下,敌人不愁不灭。不能把交战地点设置在敌人预定的站场之上,我们要化被动为主动。
他的声音谦正温和,语调并不高,不过,听起来,很让人信服,连宇文成都的脸色也渐渐好转,连连点头。
长孙晟登时听明白了,脸现欣慰,捋须微笑。
好好好,不能把交战地点设置在敌人预定的站场,话被动为主动。成少兄,果然有孙武子遗风,若老夫有女,还真有招你为婿之念。传老夫将令,五更拔营,折而向西,随时注意敌人动向。
成功闻言,偷偷乐了,别说,你老兄几年后还真有个闺女,不过那可是李世民的媳妇,至于给我,只是想想也蛮值得高兴,不过我可有媳妇了,哈哈。
初尘,你可回家了么,你可知道,为夫现在塞北,在拼命努力么?!
事情确定下来,执行起来就比较简单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几缕朝霞透过厚实的云层,给大地涂抹上一层艳丽的光辉。
大军就开始转道向西,不再继续南下。
太阳西斜,接近傍晚,七千联军开始袭击营地,发觉早已经人去营空,恨恨不已的阿史那俟利伐立即下令继续追击,而渊盖苏文则略显踌躇,经过不少次双方斥候之间的交锋,恐怕这早已不能再称之为秘密行动了。
于是,他找了个借口,决定就地稍微休整一下,再行去跟西突厥人汇合。
阿史那俟利伐除了痛骂高句丽人就是毫无战斗力好吃懒做的劣等民族之外,别无其他办法,毕竟不相统属,双方只是合作关系,也就只能由着他们了。
五千西突厥骑兵呼啦啦的全力向金山方向追击,阿史那俟利伐内心中燃烧着莫名的野火,熊熊燃烧,这次讨令出使,本是一桩他极力促成的任务,因为内部已经决定和都蓝可汗将在明年合击突利可汗,是他认为,毕竟都是同一个祖宗的突厥人,能够团结尽可能的力量,一起对付大隋,更为有利。
可计划远没有变化来得快,不仅计划泡汤,还在隋朝人面前丢了个大脸,灰溜溜逃回去,自然极为没有面子,作为一个有野心的草原男人,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将这些中原人的人头通通割下,然后一颗颗丢在突利的面前,再看着他哭着喊着向自己求饶,仅是想想都让人心怀大畅。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倒是没有影响到他此时的心情,怒马扬鞭,直到夜里戌时之末,天色阴沉无比,无法继续赶路,他才允许士卒进餐,就地草草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