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公主亲自接见的消息之前，成功内心还是有点小激动，无论在前世还是今生，他都还是第一次能够亲眼见到一位活生生的皇族成员，还是个待嫁的公主，想想都兴奋。
尽管脸上还是淤青未去，不妨碍他换上自己最满意的装扮，尽量打扮的儒雅一些，可那已经晒黑的肤色，还有杂乱的染缸一样的脸颊，简直无法直视，也就他自己感觉良好而已。
宇文成都看他极力一副装作温文尔雅的模样，都快憋出内伤，长孙晟和裴矩更是哭笑不得，只是着意叮嘱了几句需要注意的礼节。
不过，毕竟是在塞外，一切从简就是了，要是在朝内，繁文缛节得把人逼疯，或者说，根本没机会见到一位公主。
四人依次迈入公主居住的金账，看到座前的仙鹤铜炉中烟雾袅袅，鼻端立即就被一股沉香的味道围绕，闻之提神醒脑，却不敢都不敢抬头，急忙低头见礼。
臣等长孙晟、裴矩、宇文成都、成功参见公主殿下！
诸位卿家平身，无须多礼，今日，本宫只是备下家宴，仅表达本宫的感激之情，各位请坐。
声音清脆，听起来年龄不大，成功一想也是，在现代及笄之年，都已经基本出阁了。
众人谢了座，分在大帐落座，文东武西。
侍女流水一样分别送上了几碟菜，素淡雅致，每人另备有一壶好酒，象牙筷白玉杯。
众人又分别谢公主赐宴，公主照例谦逊一番。
各位都是国之栋梁，本宫代表皇帝陛下慰问各位，你们都受苦了。只是本宫吃的一向比较素，两位将军还请不要见怪啊。
宇文成都和成功赶紧谦逊一番。
蒙的殿下赐宴，即是臣等荣幸，何敢挑三拣四，不过无人粗鄙，恐怕惊扰了殿下，还请先恕罪。
嘻嘻，本宫又非洪水猛兽，两人将军在比武场上的英姿，本宫虽没有亲去，也也是耳熟能详，两位将军，抬起头来无妨。
公主显然心情很好，被他们给逗乐了。
成功这时才大着胆子抬起头来一看，透过摇曳的烛火，一张洁白的面纱蒙在模糊的五官之上，露在外边的，只有一双灵动带着笑意的双眸。
直觉告诉他，她似乎在笑话自己，不由老脸一红，又把头低下。
各位卿家，明日，本宫即将嫁为人妇，但本宫生在大隋，长在大隋，父兄皆在大隋，自当为大隋分忧。长孙将军，裴大人，回长安之后，且请奏于陛下，臣侄女谨祝陛下龙体康健，福寿绵长，必日夜为大隋祷告。
众人急忙称是，晚宴草草结束，待四人走出大帐，重新出现在夜空繁星之下，才长出一口气，恍若如蒙大赦。
才走两步，一个小宫女疾步而出，俏声声低唤。
成将军，成将军请留步，公主有事召见。
几人相视一眼，均感莫名其妙，尤其是成功，更是颇感犹豫，最后还是长孙晟冲他点了点头，叮嘱了句。
早去早回。
……
成功由宫女引入帐中，刚想行礼，就听到公主阻止。
成将军，无须多礼，碧玉，你去门口守着，没有本宫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小宫女领命出去，成功就势抬起了头，发觉公主已经站了起来，正背对着他，尽管无话可说，他还是主动询问。
不知殿下相召，所为何事？
就在他等待的时候，冷不防公主飘然转身，竟然盈盈下拜。
义成感念恩公救命之恩！
成功直接惊呆了，这可是天潢贵胄的天之骄女，竟然会弄出这么一出，若是传了出去，轻则丢官去职，重了都可能被砍脑袋，他可不想这么早就夭折，可他更不敢伸手去扶，只好连忙躲闪，口中支支吾吾。
快快请起，公主殿下，这么，这如何使得，不是折煞小人么？！
所幸公主也从谏如流，立刻起身，悠然一叹，眼梢晶莹剔透，恍若有泪珠滑落。
成功这才醒觉，她，她竟然没有佩戴面巾，虽非天香国色，倒也是高贵雅致，眉目如画，称得上是一个美人，毕竟是公主。
成将军，你可知道，若没有你力挽狂澜，义成早已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此行若失败，小女子才最不可能活下去，所以，称你一声恩公，你完全当得。
这么一说，他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这样，是啊，若婚姻被拒，不仅公主个人掩面无存，连带大隋颜面都将受损，作为皇家代表的公主自然回成为牺牲品。
生在皇家的女儿，未必就幸福，他不由轻叹一声，委婉说道。
殿下，成功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无需如此，大隋军人捍卫大隋尊严，自然是理所应当。
成将军，不知为何，与君一见，颇有一见如故之感，明日，妾身就要嫁人，将军，可有闲心听奴家一叙。
不知不觉，义成放下了皇室贵族的心防，居然主动用起了民间女子的自称，这就是在向成功以示亲近之意。
那你，也别叫我成将军，就叫我成有为吧。
对方都这么说了，成功自然不反对，双方分别在锦墩上落座。
看着摇曳的烛火，义成仿佛陷入了梦呓一般，语音温柔婉转。
成大哥，义成不是今上所出，恕个罪说，家父乃是广平王**，小女子自幼颇得父母宠爱，及长大些，也想着能够有朝一日寻一个像大哥这样的英雄。
她媚眼流波地横了成功一眼，吓得他的心脏没来由突突一阵乱跳，赶紧眼观鼻鼻观心，耳听义成一声娇笑，继而又长叹一声。
哎，身为人子，就当为父分忧，突厥求亲，于是义成就自告奋勇，甘愿舍弃自己的幸福，为了大隋，更为了父亲，力所能及的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我知道，此生此世，奴家能够回归故土的希望都很渺茫了。
其实，你本不必如此，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若大隋足够强大，自然不需要使用女子金帛去贿赂异族，和亲，终究只是朝廷懦弱的表现罢了。
身为现代的穿越者，成功自然极不赞成，通过牺牲弱女子的幸福所换取来的短暂和平。
噗嗤。
义成又笑了，然后连连摆手，樱桃小口中连连出声。
成大哥，你这人，真有趣，不过，你说的很对，这话，你记住，只能在我这里说说，不然，外边的那些大人物，不会放过你的。大哥，你说的很对，哪个大人物又会在乎区区小女子的幸福。大哥，我能够求你一件事么？！
什么，只要我成功能够做到。
被这么一个可爱的公主连连叫大哥，如同喝醉一般，他都有些飘飘然，就差自拍胸脯打包票了。
大哥，答应我，别让小妹有朝一日像大义公主一样憋屈的死去，大哥，你答应我好不好？！
像是撒娇一般，她轻轻摇晃着成功的长衫袖摆，巧笑嫣然，眼角却带着泪花。
成功的心一颤，是啊，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北周大义公主的遭遇在先，前车可签，弱国王国公主的遭遇，都好不到哪去。
殿下，有我成功一日，我必将竭力避免发生那样的惨剧。不过，殿下，我就说句不当说的，殿下孤身在外，还请以保全自己为要，你一弱女子，没必要背上那么多负担，这打天下治天下就交给我们这些男人。殿下，切记，一旦到了明天，您就不再是大隋的公主，不再是皇帝贵胄，而只是东突厥突利可汗的可敦，你只要记住这一点，相信，殿下的安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谢谢你，大哥，我懂了。大哥，很庆幸，能够这时遇到你，同样，也有些不幸。
不敢看她有些异样的目光，成功起身，微微躬身。
殿下，末将告退，殿下还请早点休息，明天相信会很漫长。
唉，成将军，你退下吧，本宫也有些乏了。碧玉，送成将军！
像是做梦一般，义成又恢复成那副清冷的腔调，孤单落寞。
……
草原民族开化未久，即使是王室婚礼，也不过简简单单的沐浴熏香几日，排场比一般牧民大一些而已。
第二天，整个草原上，到处都是兴高采烈的牧民，热情招待远方而来的隋军使节团。
对他们而言，这些人就是即将成为他们可敦的隋朝公主的娘家人，远比对同宗同源的西突厥人观感好得多，因为他们的父兄，大部分都死在了对西突厥的战场。
这时，能够得到隋朝这么一个强援，非常及时，若顶层的老爷们再不开窍，早晚都得成为西突厥人的战俘，沦为奴隶。
因此，不管染干愿意与否，这桩婚事，让整个东突厥部族都喜闻乐见。
在万千东突厥人和隋朝人的共同注视下，阿史那染干公开册封义成公主为可敦，这个女孩，一时成为了两个国家交流的桥梁。
坐在一大堆兴高采烈的欢庆人群中，成功微微叹了口气，目光中隐隐有迷惘，有些厌倦。
怎么，心痛了么？！
不知什么时候，宇文成都凑到成功身边，看看四周，神秘兮兮地说。
关于那个单独召见的晚上，义成公主和成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成功不说，就谁也不敢问，可人的好奇之心越是压抑，反抗越是激烈。
是啊，什么时候国家才能不依靠和亲这种陋俗，依靠牺牲弱女子的个人幸福，拿出大量金帛换取短暂的和平，我辈军人，难道不应该觉得脸红么？！
大大的喝了一口马奶酒，他只觉得跟后世的酸奶差不多，实在不痛快，不由苦笑。
听了他的话，宇文成都先是一愣，继而深深地望着他，似乎想深入他的内心，看看究竟还有什么奇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