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并非别人,正是陈汤。
他是故意避开了这群捣衣女,这些妇人嘴都特别毒,要是被她们看到,免不得又会被冷嘲热讽一顿。的确,这群妇人虽然只有十六七岁,却早已身为人妇了,而陈汤今年二十二岁,却仍未娶妻。秦汉结婚早,陈汤这种情况就相当于现在三十多还没有处对象一样,一定会备受非议。
明月皎白,借着月色,陈汤穿越层层树林跑到长兴里外的一片空地上,汉朝讲究两年耕,一年储原则,所以这样的空地比比皆是。
陈汤先在三十步外,吃力地拉开弓,全神贯注对准一根桑树,射箭。
不中,把箭簇捡回来,继续射。
一遍又一遍,从黄昏到深夜...
三十步练得差不多了,就退到五十步,五十步练得差不多了,就退到六十步外。
并没有人教他,他所了解的要领全都是从书简上得来的,楚国有个叫养由基的神箭手写过一本《射御方略》,陈汤从韩家借来看过,并且牢牢记于心中。
就这样日复一日,陈汤总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跑到这里来练习射箭,风雨无阻。
这天傍晚,陈汤像往常一样,又跑到这里练习,可能是白天在田中耕作劳累过度了,陈汤觉得特别疲惫,支撑不住,就靠在老槐树下睡着了。
梦里,那些捣衣女又在嘲笑他,笑声让陈汤十分心烦,他加快脚步,想要离他们远远的,不觉脚下一滑,顺势摔倒,可是下面,为什么不是平地,而是深渊呢,陈汤心中一惊,瞬间吓醒了,冒了一身冷汗。
他借着月光摸回去,那些捣衣女早就回家了,周围一片死寂,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河边有一座亭子,是用来给行人临时避雨的,此刻里面竟坐着一个人。
大晚上的,谁会跑到那里去,出于好奇,陈汤走近去看,发现是一个老者。
那老者身着灰色的长衣,身材瘦削,面部骨骼棱角分明,面前摆满了字画,全都写在精致的帛锦上,有些古怪的文字,陈汤根本就看不懂。
“老先生,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嘛?”
“呵呵,我是从楚地来的商人,要到东海郡去,天黑不能赶路,就在这里安歇了。”
原来是这样,汉武帝死后,商贾贸易又变得繁荣起来,东海郡是富庶之地,每年都有很多商旅到那里做生意。
可是这个老商人怎么所有的书简字画之类的,这天下做生意的虽多,可是卖书卖字画的却不多,汉朝时书简是高雅之物,若被商人倒卖倒显得庸俗了。
出于好奇,陈汤盯着那些字画看,想要看清写的是什么。
那些字写在丝帛上,上面有几行大的文字,四周是写的很小的密密麻麻的文字,汉朝立国后,规范书写都用汉隶,但是这上面的文字却不似隶书,有点想秦篆,却又不那么相似。
“老先生,这上面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这上面书写的是楚语,你回去用水浸湿之后自然会变成汉隶。”
这么神奇,陈汤摸摸这帛,并不能发现什么神奇之处。
“少年,你要是这么喜欢就拿去吧。”老者笑笑。
“不不不,这东西太贵了,我买不起。”陈汤赶忙把丝帛还给老者。
汉朝丝帛可是奢侈品,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更何况是陈汤这样的穷鬼。
“有缘人自当相送,何必以铜臭衡量。”
“那多谢啦。”陈汤心里大喜,没想到天上还有掉馅饼的好事。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老者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要求?”陈汤终止了笑容,生怕老头儿变卦。
“等你富贵之后,当以百金相送。”
“什么,这破帛书要百金,就算丝帛值钱也不能这么黑心啊。”陈汤叫道。
“少年可不能这么说。这丝帛并不值钱,值钱的是这些字,各个当值百金,况且等你富贵后,百金并不放在心上。”
“我拿到了这帛书以后就能富贵?”
老者点点头。
“那我什么时候能富贵。”
“此乃天机,不便言说。”
“那我要是不能富贵该当如何”
“这帛书当我送你的。”老者笑眯眯地说,“若少年仍觉不妥,这幅画也一并送上。”
陈汤接过画,和字用的同样的帛,上面有山川河流,只是没有树木,还有画的些什么东西根本就看不懂,陈汤虽不懂这些文雅的东西,不过以他的眼光来看这画的真不咋地,难怪是赠品。
“这画的是什么东西?”陈汤不解问道。
“你多年来也行走过不少郡县,可曾迷路?”
这老者竟然知道他走过很多郡县,看来也不是平凡普通之辈。
陈汤摇摇头道:“不曾。”
“这幅画乃是一副地图,待少年将来迷路时,一定能够用的上。”
陈汤将信将疑地收起帛画和帛书,道:“多谢老人家,时间不早,我要赶回去了,日后陈汤若真能富贵,定当奉上百金。”
“嗯,天色不早,尽快回去吧。”老者依然笑容可掬。
这一笑反而让陈汤更加狐疑,这些年商贾陈汤也见过不少,可是从来没有像这位老者似的,莫非他真的是像《庄子》上说的那样的神人。
刚走出几步,陈汤带着一肚子的疑问
只觉得一阵凉风吹过,待他再回头看那老者,发现早已不见了踪影。
严家严府,严勇和一群江湖朋友坐在一起畅饮。
在座的都是瑕丘城有名的泼皮无赖,但是他们自己却不这样认为,反而自诩为游侠,真是侮辱了这两个字。
“自打我们相交以来,大家对我是多有照顾,最近诸位兄弟替我收拾了陈三那小子,颇为解气,严某无以为报,就先干为敬了”
“严兄平日里没少帮助过大家,试问在做哪一位没有犯过案子,还不是严兄替诸位解决了麻烦,我们帮严兄这一点小忙,何足挂齿,日后严兄有什么事,尽管和大家说,大家一定会为严兄赴汤蹈火,诸位说是不是?”
说话的人小眼睛,虎背熊腰,正是那天领头在巷口围住陈汤的那个人,他和严勇是霍家亲,也是这群人中本事最大的,尤其擅长角抵,力能扛鼎。
众人一片附和声,举起酒樽干了杯中酒。
这些人都收受过严勇不少的财物,所以对严勇唯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