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着大红盖头,言暮连路都难看清,只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红绣鞋,走得急,都没来得及瞧瞧自己穿喜服的模样。
这般想想,她倒是失笑了一声,自己都还没及笄,就穿过了嫁衣,这要是让爹娘哥哥知晓,还不给吓得目瞪口呆。
喜婆小心翼翼地牵着言暮的手,扶着她坐上喜轿,心中纳闷这新娘子不是大家闺秀吗?怎这满手的茧子,不过细想,收人钱财办事,管她是谁家的新娘,拿到这笔钱就赶紧跑回中原了,不留在这劳什子漠北,每天提心吊胆的。
轿门一关,轿夫起身,喜婆子就溜之大吉了。
言暮将红盖头一把掀起,环顾了周围,却瞥见窗口忽然插入一根管子,寥寥轻烟从管口冒出。
她立马屏息,隔了一会,便假装晕倒。
在喜轿外的人听到细碎的声响,便掀起一角,见新娘子低着头晕了过去,便指挥轿夫赶紧更换路线。
走了好一段路,言暮在轿子里被癫得午膳都差点吐出来了,感觉上山下海都不及这般颠簸,就在她差点忍不住要杀出去时,轿子终是停了。
她继续假装昏迷,却感觉到外面的人一把掀开了轿门,漠北的夜风夹着青草气息向她袭来。
“这是新娘?”说话者声音低沉沙哑,仔细一听还夹着漠北人独有的声调。
不是匈奴?
“是,要送过去给贤王吗?”
贤王?匈奴单于手下大将封号贤王,这么说来,指使他们绑自己的是匈奴贤王?
“蠢货,贤王不知我们这次行动!送过去不就让呼衍逑察觉了!”
贤王不知?那就是说他们是擅自行动?呼衍逑是谁?听着是个匈奴名字。
言暮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如今躺在此处不能动弹,既不知自己在哪,也不知对方多少人,还在静观其变吧!
忽然,外面的大门被猛力踹开,一阵极大的声响将里面的人惊吓,言暮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在喜轿里,她乘机眯起眼睛,透着喜轿虚开的门,看着眼前的人都拔出了大刀,齐刷刷地看向门外。
又来了个新问题,这门外,到底是谁?
——
墨城将军府邸张灯结彩,门口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正燃得喜庆。
门口几个丫鬟端着胡榛子,进门的宾客都取了一把,乐呵地吃着。穿着喜服的宋望高兴地站在宴厅中,举着酒杯先敬了在座的宾客一轮。
他无长辈在漠北,有的都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入座不过十人,宋望一杯杯地敬,喝过了一轮,他一点事儿都没有,果真是千杯不醉了!
“宋大哥,怎么还不让新娘子出来走走?”底下的张副将高兴地起哄着,旁边的朱副将也应声说道:“是啊!咱们过来就是来看新娘子的!”
“来啦!来啦!新娘子来啦!”
突然,喜婆子兴高采烈地喊道,下面一众丫鬟牵着新娘子慢慢地行了进来。
宋望心满意足地看着穿着绣云霞翟纹嫁衣的新娘子,心中无限感怀,他还记得初遇时她的那声“小心啊!高大个”,每次偶遇她时那娇羞又大胆的笑容和话语都历历在目。
文汐说她喜欢自己,从第一眼开始。他是棵荒芜的木,但偏有只俏丽的黄鹂鸟上了他的枝头,谁知道是鸟儿占了枝头,还是枝头本就是为了鸟儿而生。
宋望目光含情脉脉,底下的张其斌那双眯着的眼睛却审视着每一个在座的人,目及之处,所有人都是含笑祝贺。
这里没有奸细?他可不信!
突然,朱副官脸色纠结,这个反应倒不是见到新娘子的讶异,而是……
“朱副官,你怎么了!”坐在他身旁的张副官关切地问道。
“我肚子,好疼!”朱副官捂着肚子,满头大汗地说道。
扑通一下,吃坏肚子的朱副官便跌倒在地上,在座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连新娘子都自己掀下了红盖头,露出了看戏的模样。
宋望叹了一口气,蹲在朱副官面前,张开手心,上面正放着几颗胡榛子,只见他笑着说道:“朱副官,吃颗胡榛子吧!”
在座的人都以为宋望今日是高兴疯了,却见那新娘子也一并蹲在朱副官的面前,笑着说道:“听说漠北有个习俗,来喝喜酒的人,都会向新嫁娘讨一把胡榛子,当场吃掉,表示对新人的祝福。”
文汐盛装打扮,身上喜服翠玉珠环,精致非凡,是顶好的嫁衣,可惜今日却不是良辰吉日。
宋望可惜地摇了摇头,说道:“看来,只有朱副将知道我的新娘子没了,所以没有去讨。”
“你!”朱副将早就知悉宋望的新娘被呼衍普提的人带走了,方才见到新娘子又出现在现场,虽猜测事情败露,但还是强忍表情,不露出马脚。怎知的还有下毒这招,若说胡榛子是解药,那他们下毒在哪里?
对了!是酒水!
他大口地喘息着,怪不得方才宋望要一个个敬酒!
宋望脸色冷峻,一把捏着朱副将的嘴,将胡榛子扔进他的嘴中,对着周围的人唤道:“来人!押他回去,看好他!”
英一看着众人上前将朱副将押下,松了一口气,但转头一想:这边是处理完了,不知世子爷那边如何……
——
“丘林胡吉,你……”
眯着眼睛的言暮听到拐了自己的这方吼了一声,看来闯入者姓“丘林”,这般说就是门内外的两方都是匈奴?
那位叫做丘林胡吉的人冷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带着冷酷:“呼衍普提的蠢货,你以为你暗中抢了宋望的新娘,就可以夺回先前被缴了的武器?”
言暮脑袋瓜子飞快地转着,手慢慢地挪到腰间别着的匕首,如今出现了好几伙人,呼衍逑,呼衍普提二人应是对立方,丘林胡吉是呼衍逑的人,拐了自己的呼衍普提的人,呼衍逑想要黑吃黑,螳螂捕蝉,是个有点脑子的。
不过,就算落入谁的手,对于她来说,都不是好的。
宋望的人来了吗?这般兜兜转转的,不会跟丢了吧?
就在言暮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对立的两方就已经兵刃相交了。
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耳边激起,她的视线有限,只看到倒在喜轿前的几具尸首,漠北夜深雾重,寒气从门缝间穿梭侵袭着穿着喜服的她,但也无暇顾及,她屏息凝神,细细的感受着周围的人。
随着身体倒地声此起彼伏,不必看她都能猜得到,呼衍逑那边的人,胜了。
不会还来个姓呼衍的吧?
说时迟那时快,还真又来了一批人,这群人更有意思,不是走大门,是从屋檐上跳下来。言暮这屁股都坐麻了,但就得硬撑着又得再看一场戏!
“你是谁?”这次有点新意,方才听着沉着的丘林胡吉,如今说话竟有些慌张。
不知他见着的何人,怎么听着他在惧怕着什么。
她刚想张大些眸子看清些,却见轿门被一把打开,一双粗壮的手从门外伸了进来。正好,她屁股麻得不行,是时候活动下了!
她目光闪出冷意,直直对上从轿门外探进来的眸子,是金色的,瞧着稀奇,但可惜,等下就得合上了。
利刃出稍,锋利的匕首直直划破了匈奴的颈脖。
“啊!”那人长吼了一声,将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那原本安静的喜轿里,随后,众人便看见一只红绣鞋径直地踹在哀嚎之人的胸膛上,竟将他踹出了好几步远。
众人讶异地看着从喜轿里,慢慢走出的新娘子,逶迤拖地的金丝麒麟嫁衣,火红得炙热。长发挽起,乌发之上不带任何修饰,看似朴素却灵动非凡。
黑白分明的杏眼带着审视,俏鼻挺立,朱唇红艳,一道英眉增添飒爽之姿。嫁衣红得艳,却盖不住她更绝的容貌。
言暮环顾了周围,忽然一柄熟悉的剑从穿着苍衣劲装的将士处扔过来,她伸手接下,清明的眸子看向那人,只见他长身玉立,容貌凌冽俊朗,眸光锐利得如斩夜的刃。
她认得这双眸子!
下一刻,丘林胡吉大喊了一句匈奴语,众人便拔刀相向,言暮拔出碎星,剑刃刚脱鞘便抵上了大刀猛烈的冲击,匈奴的刀猛而苍劲,易水剑法善杀,可抵上苍劲的力度还是有些吃不消,她随即转身,以剑刃抵住刀刃,身如电闪般避开冲击之处,手腕转动,剑尖便划穿了对方的手臂。
电光火石间,穿着黑衣的将士们已全数对上匈奴人,几方来回兵刃交加,言暮看着他们中原人的面孔,应是宋望这边的。
言暮的剑快得无与伦比,瞬息即逝间便除了一人,再抬头准备加入厮杀,却发现匈奴早就被压制,那丘林胡吉被苍衣将士击得双腿跪地,双手血流溅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幕,方才自己窝在喜轿了,虽目不可视,但凭着气息都能察觉到丘林胡吉的刚猛,况他方才对上呼衍普提那群手下时更是手起刀落,怎对上此人却被打得落花流水。
一霎间,喧闹时全然骤止。
此方,一架溅血喜轿,一位执剑新娘,一个苍衣高人,一群精锐将士,一地匈奴尸首。
言暮默默地将碎星剑收鞘,低头却发现火红华贵的嫁衣,那刺绣精细的手袖被大刀划出了个口子,她连忙紧张地低头检查着身着的嫁衣,不知还有无其它地方弄破了。
突然,一双缠金丝黑靴行至她的眼前,她抬起眸子,大大的杏眼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人,霎时间,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好似要被打乱,胸腔内的气息乱窜,这一幕似曾相识!
“你是谁?”
娇俏的声线不变,不过此刻他们不在春风满园的桃花镇,而是在月黑风高的漠北地,此刻他们都没蒙住自己的脸,对方的容貌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许是今日特别些,毕竟言暮可是穿着嫁衣的新娘子呢!
头顶的一轮明月尤其的圆,她不在盛京与家人团圆,他不在天机山坐观天下,她在他的眼前,这该是说作另一种形式的佳节相聚?
“我是,应日尧。”。
月当明夜又团圆。愿长如,天上月,地行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