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暮应声抬头,看着跟在娘亲身后那道清秀的身影,只见她身穿芙蓉色五彩绣花薄衫,逶迤拖地蜜合色底水仙花裙。绾着别致的飞云斜髻,蛾眉皓齿,风度娴雅,眼瞅着与自己年纪相仿,但两人气质截然不同,那花容月貌可称得上是一等一的世家小姐,让言暮无法转开视线。
宋琦和身后的女子见言暮紧紧地盯着自己,不禁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丫头竟然看女孩儿看呆了?
宋琦莞尔一笑,对言暮说道:“她是你的表姐——宋瑧,娘亲见你的女先生吓跑了,你哥哥也上山了,窝在家里肯定闲的慌,这不,你表姐说可想来看小表妹了,今日便带她来见你了。”
宋瑧?那应该是就是娘亲的大哥,已逝的长平侯之子,宋大将军——宋珑的女儿了。
言暮脑瓜子一转,赶紧从椅子上站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弯了弯,对着那娇媚的宋瑧乖巧地说道:“表姐好!”
宋瑧也甜甜一笑,看着言暮那双秋水般的杏目,有些圆润的脸蛋儿白皙得如鸡蛋般,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妹妹,心中的亲切感倍增:“妹妹好!”
宋琦见两个孩子一见如故,便欣慰对言暮说:“你之前把女先生吓跑了,娘亲怕你窝家里什么都学不到,便让你表姐来教教你!”
“教我?”言暮杏目一转,有些好奇地问:“教我什么呢?”
宋琦一听,便有些傲气地说:“你是我宋琦的女儿,我们宋氏的后人,没有一个是不会骑马的,就连你哥哥那个呆头鹅,都被他表哥教得贴贴服服,你比你哥哥聪明多了,肯定很快就能学会!”
听了娘亲的话,言暮思忖,礼、乐、射、御、书、数,确实是一位世家后人需掌握的,自己以前被言氏作为继承人培养,毕竟是商贾之家,学得大多是实用较强的学识。倒是这骑马,娘亲说自己年纪还小,怕她受伤,不敢让她学习,没想到来了庄家,这个娘亲竟如此豪爽,当真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好啊!女儿特别想学!”言暮深知,与其读遍庄府所有的书都想不出一个对策,不如走出去接触更多,学更多,但是……
“表姐来教吗?”言暮看着眼前娇俏的宋瑧,有些惊讶。
宋瑧浅浅一笑,故作生气地说道:“怎么?觉得你表姐我教不了吗?”
“不是的!”言暮赶紧对自己的美貌表姐说道:“我是初学,肯定有很多不会,要练很久的,我怕表姐累着了!”
宋琦看见自己女儿紧张的样子,连忙轻轻地敲了敲宋瑧的头,惩罚地说道:“你可别逗弄妹妹啊!”
宋瑧哎呀一声,一边揉着自己刚刚被宋琦敲的地方,一边恢复了刚刚的笑容,说道:“对不起,妹妹!姐姐我就是觉得你可爱!”
宋琦看着言暮那张小俏脸,渐渐漫上了笑意,便解释道:“宋家的男儿呢,死的死,伤的伤,现在长平侯府就剩下你表哥当家了,不过他跟你哥哥一样,上天机山求学去了,倒是剩下咱们这些巾帼英雄守住宋氏了!”
宋氏一代忠烈,长平侯乃开国功臣,终是病死于塌上,宋大将军驻扎北疆驱逐鞑虏,却战死沙场,宋家的地位日益式微,重振家门的重担就落在了宋大公子——宋望身上。
言暮记得,庄霖曾经跟自己说过,他的大师兄就是表哥宋望,宋望比庄霖大两岁,今年已十七,宋家男儿十八岁上战场,这是铁一般的规矩,谁都不可违背。
看来,明年今日,又是一场离别。
言暮看着窗外清空万里,心中的思绪有些飘忽:不知哥哥现在怎样了呢?
——
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庄霖和小书童坐着马车,徐徐地向着天机山前进。
这厢庄霖愁眉苦脸,丝丝缕缕想的都是言暮那粉雕玉琢的俏脸,隔壁的乐水却是喜笑颜开,心心念念自己任务终于完成,带着少爷上山向老先生交差去了。
“哎呀!”庄霖突然想起了什么,紧张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少爷?”乐水生怕自己少爷磕着碰着,连忙问道。
只见庄霖翻着自己的包袱,有些惋惜地说道:“忘记叫妹妹给件信物我了,到时上山好有个念想啊!”
乐水听了少爷的胡话,额头不禁流出虚汗,但见到他那懊恼的样子,又是真真切切。其实,从他赶回庄家到现在,一直不解,为何少爷对小姐如此执着。
固然,小姐娇俏可人,博学多才,时而有着孩儿的纯善,时而有着男儿的英气,放在盛京一定是一等一的女儿郎,但少爷上天机山这么多年,一直浑浑噩噩,云淡风轻,没见过对什么东西那么死心眼过。
虽然这么想有些僭越,但少爷如今这个样子,跟一只围着主人转的哈巴狗有什么区别啊!
乐水心中在滴泪,但话到了喉咙,还是没法说出来,少爷对小姐的情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乐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天机山啊?”庄霖单手撑着脑袋,意兴阑珊地吃着桃源居的桂花糕,又想起那次带妹妹出门,没能让她吃上这份美味,如今自己却在独享,这平日自己最爱的糕点都变得味同嚼蜡。
乐水看着少爷蔫兮兮的模样,连忙说些让他高兴的话:“前面不远就是天机山脚了,少爷再熬一熬,等下上山就能见到老先生和你的师兄弟了!”
哼!他哪是想见他们啊!庄霖瞥了一眼笑得尖嘴猴腮的乐水,闷闷不乐也不说话了。
可是,就在下一刻!嗖的一声,一支长箭穿过马车窗帘繁复的牡丹绸缎,直直射进马车之中,那尖锐的箭镞划过空气,箭锋将乐水嬉笑的侧脸割出一丝血痕!
咚!箭镞刺入马车内部,黑色箭杆直直钉在车與那红木上!
“有刺客!”刚刚还没精打采的庄霖一改愁容,严肃认真的眼神中泛着以往看不见的光。
护卫齐刷刷地拔出腰间佩刀,团团围着庄霖的马车,挥刀间将袭来的黑箭全数劈落。
十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而降,庄霖神色凝重地盯着乐水脸颊上的一丝血水,一瞬间,马车外便响起了刀刃相交的声音。
刀光映着白日艳阳,泛着细碎的影子,透过那车窗裂帛,告诉庄霖车外的剑拔弩张。
许是从未遇到这般危险,小书童乐水已经被吓得双腿颤抖,一脸惊恐地看着少爷,倒是见到他神色异常严肃,却没有一丝恐惧。
少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淡定了?!感觉到危在旦夕的乐水,居然还有心思去胡思乱想……
肉搏砍杀的声音在耳边真真切切,庄霖双拳握紧,呼吸也加深了几分。下一刻,黑衣人便跳上了马车,猛地打开那雕花木门。
乐水早就吓得牙齿打颤,却还是硬着身子一把将庄霖挡在身后,只见阳光一霎间从门外照射进来,黑衣人站在背光的位置看不清容貌,但他却清楚地看到,被光亮直直照射着的庄霖此刻嘴间含笑,只见他幽幽地说了一句:“怕什么?”
乐水还没来得及反应少爷的话,却听得那黑衣人却突然呻吟了一声,随即一柄锋利无比的剑便穿透了他的身体。
黑衣人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慢慢往前倒下,乐水定睛一看他身后的人,赫然入目的是一双剑眉星目,年纪十七八的少年,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是表少爷!
窗外刀剑碰撞出的声音密集而急促,不过一刻,便归于平静。
“下车吧!”宋望一把跳下了车,让整个马车虚晃了一下。
庄霖看了看车與上入木三分的黑箭,叹了一口气,便抓起几块桂花糕,也跟着跳下了马车。
许是马车太高,还是久坐太长,庄霖落地时脚步不稳,一个屁股便坐了下去。他本以为会摔个结实,却没想到落处软绵,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了一个黑衣人的尸体上!
“啊!”他连忙跳了起来,抬头一看,才看清周围七横八竖地躺着一大堆人,自己的护卫,黑衣人,全部七横八落。
唯独,有三人于尸骸之中傲然屹立!
“哈哈!”一阵清朗的笑声自一人嘴边发出:“二师兄,没想到你逃命都不忘捎上块桂花糕呢!”
说话者言笑晏晏,手中佩剑映着血痕,但一身月牙白的锦袍滴血不沾,只见他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缓,如尽得天地精华的芝兰玉树,又似散发华彩的昆仑美玉,说不尽的尊贵雅致,光风霁月。
庄霖听到四师弟的调侃,俊脸一红,嘴里喃喃着:“这是我最爱吃的嘛!”
“好了好了!”宋望看着满地的尸首,赶紧催促庄霖:“马车你是坐不了了,骑马回山吧!”
语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英二笑眯眯地牵出一匹棕马,站在了另一位男子身旁。只见那男子一身玄色暗纹锦袍,长身玉立,英气袭人,眉宇之间充斥着十分的清冷,气度逼人不寒自栗。
应日尧冷冷地看着英一从地上黑衣人身上掏出的令牌,对身旁的三人说道:“是毛方的人。”
毛方?宋望听罢挑了挑剑眉,有些调笑地看着庄霖说道:“我那姑父什么时候招惹了这号人物?”
庄霖也疑惑地皱了皱眉,顺势拿起手中的桂花糕咬了一口,嘴里含糊地说道:“不晓得!”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上山!”应日尧对着师兄弟说道,随即吩咐英武卫收拾好,不留活人,不留痕迹。
“哎呀!”庄霖忽然大叫了一声,三位师兄弟不知他又抽了哪根筋,只见他双目瞪圆,一把牵起那匹给他的棕马,着急地说道:“我得回家一趟,我怕我妹妹有事!”
站在他身后的乐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时候老爷夫人巴不得少爷上山保平安,还往家里冲,那不是辜负了他三位师兄弟的一番救援了?
咚的一声,还没等乐水开口劝阻,宋望一记手刀便将庄霖敲晕,老鹰拎鸡似的将他扔上马背,让他趴好固定位置,一记马鞭,棕马便向着天机山跑去。
于翠绿林间悠然而立的应晏阳,依旧笑眯眯的,那双俊俏眉目下,一颗泪痣显的柔情无限,只听到他对着那跑远身影,温柔地说道:
“放心,毛方不敢。”应晖亦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