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涛回答医院后就被朱为民叫到了办公室，刘能因为有病人需要处理没有一同前往。走廊上忙碌的医生护士以及病人家属，并未听到有关这次庭审的议论。大家都像是不知道有这事一样。但是钟涛明白，这次六人法庭受审，全院都是知道的。
朱为民悠闲的坐在办公室里，医院因为最近事情比较多，连黄建国都被带走了，所以退休返聘一事暂时搁在那里，科主任的担子依旧由他担着。老头子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年龄大了，精力有些跟不上了。
钟涛也不客气什么，直接坐到沙发上，经历了庭审，心情不怎么舒坦。虽然和自己没有直接关联，但是看到那么多人为了金钱物质而违背医生的道德，心寒。其实他也清楚，这只是查出来的一部分，还有更多的没有查出来。他无法理解的是，什么时候做医生连底线也没有了。怪不得现在的医患关系如此紧张，是有道理的。
“怎么？心情不好？”朱为民看到一头闷声的钟涛，不由得笑着问。
“唉。”钟涛低叹一声点点头。他确实郁闷。
“你早晚会遇到这些，不要觉得国内有偏见，说个不好听的话，全世界的医生，总有些道德低下，这个比例不见得就在中国高。”朱为民毫不客气的说。
“主任，您想多了，我并没有往那个方向想。”钟涛说。
“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郑秀枫的事。”
“他啊……”朱为民拉长了声音，似是在回忆什么说：“那孩子因为家庭贫困而努力，同样因为家庭原因走到今天这地步。或者说，很多时候都不是他自己在左右自己。”
“我是真的想不通他脑袋里在想什么，就这两万块钱，值吗。”钟涛愁眉苦脸的问。
“他是想做，但是不敢做大。胆儿小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嘛，心里多少有一点良知。”朱为民说：“我查过他的用药记录和诊治情况，不少病人家属反应他在那方面还算人性化，不会强迫哪个病人，也不会因为觉得使用推荐的药品而发火，态度恶劣。总的来讲，错误不算严重。”
“我们看来不大，可法律不怎么认同啊。”钟涛急道。
“我建议你再回去多学学法律。”朱为民站起来，斜靠在椅子上，身子后倾。整个姿势像个年轻人似的。
“您可别为难我了，这辈子也不想沾惹法律的事。”钟涛一想起在看守所的日子，顿时头痛不已。
“人呐，就要多学习，不仅是书本知识，还有社会知识。”
“唉，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想离开这里的想法。”钟涛自己都觉得可怕，抓着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向朱为民问道“我现在很痛苦，该怎么办？”
“不要因为其他事情影响到自己。”朱为民明白他内心的苦楚，劝慰道“你很优秀。谢校长力排众议将你挖回来是有目的的。我们肿瘤医生在行业里本来不吃香，比起那些慢性病科室差的多。我希望能在你身上看到奇迹。”
“奇迹……”钟涛喃喃自语。
“周先荣后面单独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你后来去看了他，还有陈祥和他孙女儿。他希望我们老一辈多给你们机会，别老霸着有些位子。”朱为民笑道“哪里是我们想霸占不动，你也看到了，现在很多年轻医生根本挑不起科室的大梁。我们医院的待遇不错，很容易让人迷失。像郑秀枫这种相对老实的人都犯了错误，更别说其他。幸好上面手下留情，居然这个窟窿，恐怕会越捅越大。”
朱为民的担忧并不无道理，严格来说，许多医生都是经不起查的，就算没有收红包，多多少少也会收到小礼品之类的。但是国家同样明令禁止。
“有些问题不能只看表面，但是也不要太过于纠结他的内在。”朱为民走到钟涛身前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不要老是去纠结这些问题。如果实在不能祛除烦恼，可以试试换个环境。”
“换个环境？”钟涛抬起来望着朱为民，想从他的眼神里读到关键信息。
“还记得上次我给你说的关于我们医院的两家帮扶单位吗？”
“c市周边帮扶？”
“对，我们需要派遣两只团队。管理和技术都需要。”
“主任，您的意思是？”
“我上次就是这个意思。”朱为民点点头。
上次在办公室里谈到这个话题，钟涛并不感兴趣。他当时并不想离开医院。或者说他不想去陌生的地方。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经历这次庭审，他的内心难以祛除烦恼，始终纠结于此，根本无法安心工作。
“你就放宽心，下级医院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还有个事，李学军的病情稳定了。”
“稳定了？有没有出现药物反应？还是排异反应？”一提到专业上的事，钟涛一个激灵，不由自主的询问。
朱为民笑了笑说“年轻人，别激动。他现在状况非常好，临床证明他对这款新药物的适应性很好。相较其他手术患者，他的恢复情况更好，我想应该是新药起了很大作用吧。”
“那就好。”钟涛暗自松了口气，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底。毕竟肿瘤新药的效果到底如何，只能经过试验才知道。
不过又想回来，朱为民的建议其实不错。既然在医院里陷入烦恼无法自拔，既影响工作又折磨自己，何不换个环境生活一下。家中两老还没老到无法生活自理的程度，能够放下心。而且，似乎陈心怡说她也要被调到c市安阳区红会工作，而安阳区第一人民医院正是这次帮扶的对象之一，如果自己过去了，跟她交流的机会也会多了起来。
其余问题更不需要考虑。无论是管理还是技术，像钟涛这样的人都是指导专家，下面不可能刁难自己。只有尽力讨好自己的份。
沉思了很久，他终于做好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