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逃回淮南时,程卿一行到了五河,这一路倒再没遇到什么危险。
五河本是一小县,如今临时成了赈灾的据点,又有五皇子这样的天潢贵胄在,附近卫所兵力尽数聚集在此,是个固若金汤的安全之所。
大抵是附近的流民听闻消息,也都朝着五河县涌来,如今县城外有流民二三万之数,这么多人要全安置在县城里是不可能的。
五皇子按程卿所说,采购了许多药材运来五河,还要管两三万流民的吃喝,程卿留心观察,发现县城外的流民精神状态还不错,看来五皇子把流民们安顿的很好。
军队和流民带来了人口,人要吃喝拉撒,货物和钱财自然流通,小小的五河县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异常繁华,车马进出,络绎不绝。
程卿还没进城就听说了五皇子颁布的种种安置流民的条例。
她与俞三带着人等在城外,“看来五殿下他们运气不错。”
早早到了五河县,路上没遇到长巾贼。
正说着话,有一队军士快步到了城门处:
“可是程学士?殿下在县衙等着程大人,您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日。”
“事出有因,见了殿下自有交代。”
整个县城都戒备森严,俞三轻轻皱眉,在程卿和军士寒暄时,小声告诉谷宏泰:“进了城小心些,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谷宏泰一脸问号。
不过俞百户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小心提防不会出错。
谷宏泰缓缓点头。
程卿仿佛没有察觉危险,俞三一路都警戒着,走到县衙又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搞得俞三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程卿人到了五河,不见五皇子和程知绪很正常,崔彦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奔向城门接程卿……咋的,跟在五皇子身边久了,不需要在程卿面前卖乖了?
俞三就是觉得不对劲。
并没有几十个杀手埋伏在县衙里,程卿和俞三一起见到了程知绪。
有五河县的官员,亦有军队的武官,排着队向程知绪汇报事情,程侍郎一桩一件的批复,端是大权在握。
足足等了两刻钟,程知绪才把面前的人打发走,有时间和程卿、俞三说话,开口第一句话就有浓浓的火药味:“程卿,你应该在几天前就到五河的,因何事耽误?”
“侍郎大人,下官也想应约前来,不料半路被长巾贼所围,这才耽误了几日。”
程知绪的眉头紧锁:“你们遇到长巾贼了,那赈灾粮食……”
“赈灾粮食无碍,我与俞百户运了七万多石粮食到五河,应该够一段时日嚼用了,怎不见五殿下和崔彦?”
程卿左顾右盼。
程知绪追问她遇到长巾贼的事,程卿简单把虹县的事说了,程知绪不太信:
“你们歼灭了近万的贼军?”
“有一部分运气,侍郎大人,怎不见五殿下!”
程卿第二遍追问五皇子,程知绪挥挥手,屋里其他人都退走了,只留下程卿和俞三。
然后程知绪就扔下个大炸弹,炸得程卿头昏眼花。
“……五殿下染上了时疫?!”
“不错!”
程知绪提起来亦是满脸倦意,“还没到五河县,五殿下已有了症状,护军中也有几人染病,染病的护军被我们安置在路上,只有殿下和崔主事坚持到了五河县,他俩到了五河县就按你说的进行了隔离,本官怕五河的局势动荡,对外隐瞒了五殿下染病的消息。”
程卿还没消化完五皇子染上时疫的大炸弹,又被程知绪反手炸了第二回。
崔彦也染病了!
程卿声音不自觉发颤,“他们可还活着?”
五皇子肯定会得到最好的救治,随行的御医,程卿从京城带来的大夫,都会想尽办法救五皇子。
程卿觉得人命没啥贵贱,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好人比坏人命贵——唯一麻烦的就是好人和坏人在大多时候并不容易区分,就像程卿自己,她不认为自己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和抢掠烧杀的长巾贼比起来,她所谓的“坏”只是人性中的自私而已,她的命凭什么不能比长巾贼的命贵重?
可在大魏,人们判断生命的贵贱,标准和程卿完全不同。
主人的命天生比奴仆贵重,官员的命比普通百姓贵重,天潢贵胄的命又比普通官员贵重,皇帝则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就算皇帝是古今第一昏君,也不会改变这一事实。
五皇子和崔彦一起染上了时疫,程卿的情感天平是偏向崔彦的,她就怕所有的大夫都去救五皇子了,无人理会崔彦,让崔彦自生自灭!
程知绪看穿了程卿的外强中干。
原来程卿也有怕的时候?
怕什么。
是怕崔彦死了。
程知绪讽刺一笑,“你把本官当成了睚眦必报的小人,怕崔彦和你交好,五殿下这一病倒,本官处理所有事务,会趁机让崔彦缺医少药死去?”
“程叔父见谅,程卿是关心则乱,并无质问叔父的意思。”
俞三怕程卿和程知绪闹崩,赶紧出言调和。
现在五河县尽在程知绪手里,若是程知绪翻脸不认人,俞三有把握自己逃出五河县,要多带个程卿就比较困难。
程卿又肯定不会抛下何家祖孙……俞三不叫程大人,反叫程叔父,是从和程珪的私交出发,程知绪果然面色稍霁:
“质问也无妨,这件事上本官做的无愧于心,五殿下是天潢贵胄,理应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崔彦不过是一户部主事,如何能和殿下比?不过本官亦没克扣崔彦的用药,能不能挺过时疫,全看天意!”
那就是说崔彦现在还活着?
和最坏的消息一比,这就是好消息。
程卿立刻就坡下驴:“二叔,刚才是小侄失态了,小侄绝无质疑二叔品行的意思,虽不知五殿下和崔彦是怎么染上时疫的,二叔代替五殿下主持大局,还要忧心五殿下的病情,真是辛苦了!”
好听话程卿也是会说的,有所求,她现在可以把姿态放得很低。
这种唾面自干的脸皮,程珪就没有……程知绪压下心中遗憾,告诉了程卿和俞三,自徐州码头分别后,自己一行人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