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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身份(1 / 1)

若是没有司长明的暗示,隔着重重迷瘴,又没有明显的动机,想要找出真正的幕后之人确实很难。

但晋忻言就站在他们的面前。

从当初京都城外的那座金矿开始,到云州死去的那些看守矿工的人,他们身上都带着同样的木牌,是阿蘅她们从邺城到云州路上遇到的那些匪徒身上的所有物。

木牌看上去有些简陋,也不是所有人身上的信物都是木质的,还有铁的、铜的、银的、金的和玉的,不同材质的信物代表着他们在幕后之人身前的地位也有着很大的不同。

简陋的是信物上方的图案,稀稀疏疏的一片白点,看上去极为的敷衍。

樊泽语看向晋忻言,他的腰间有个香囊,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那里装着一枚玉佩。

记忆中的那枚玉佩是乐王妃的凭证。

当初皇上收回赐婚的旨意后,晋忻言就从皇宫将乐王妃的凭证给拿了回去。

所有王妃的姓名都是要写上玉牒的,而玉佩的作用与玉牒相仿,它的正面会刻上王妃的名字,背面则刻上王爷的名字。

而晋忻言香囊中的玉佩,没有刻写名姓,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小坑,出自他自己之手。

按照他的话来说,他亲手雕刻的不是坑洞,而是九月落下的霜,星星点点宛若雪花。

晋忻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看到樊泽语正红着眼眶盯着他。

他愣了一下,才问道:“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似的!”

在他的映像中,自己从未露出过破绽,至少他做出的那些事情都是借着别人的名头完成的,便是樊泽语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只会往死去的那几位皇子遗留下的人身上想去,根本不会想到他的。

樊泽语道:“你做的那些事难道还称不上十恶不赦么!”

晋忻言似乎是觉得他的话很可笑,摇了摇头,往椅背上一靠,姿态显得很是放松。

派人将晋忻言请过来的时候,樊泽语就已经猜想到他可能有的反应,他从不认为晋忻言会在第一时间承认自己做下的事情,这会儿也没有感觉到多少的意外。

可不管晋忻言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身为皇室中人,自幼是在百姓的奉养之下长大的。

既然接受了百姓的效忠,他又怎能因为一己之私,就与蛮族勾结,让玉林关的百姓陷入九死一生的困境之中。

更何况是用那般恶劣的手段与蛮族勾结。

樊泽语捏住了手上的东西,原本平整的纸张在他的手中变得皱巴巴的,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一旁原本不说话的司长明忽然拍了拍樊泽语的肩膀,露出了自己腕间的锁链,然而他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阿蘅的面前。

锁链从地上划过的声音惊醒了蹲在地上的阿蘅。

她愣愣的看向了面前的司长明。

司长明弯腰将她扶了起来,又转头看向了晋忻言。

“王爷许是忘了我……”他笑眯眯的说着话,“当初您的手下过来劝我叛变,似是觉得我和皇上之间有隙,却不知我曾欠下了阿语一份恩情,对于他所效忠的皇上,我也是同样效忠的。”

“不过我还是答应了他,甚至还帮着他拉拢了不少意图叛变的人,您就不好奇这当中的原因么?”

晋忻言心中诧异,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

他嗤笑一声:“我从前只在封地与京都之间来回奔走,从未放任手下四处游走,倘若不是这次碰上了欺霜,我根本就不会往边关来。”

“你们如今是害怕皇兄责怪你们找不到幕后黑手,恰好看到了我,这才想着将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吧!”

似是对司长明的话很是不屑一顾,他留下了最后的结论。

“你们只管说,反正我是不会信的,我相信皇兄他们也是不会信的……”

司长明晃了晃手中的锁链,轻声说道:“王爷许是忘记我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我曾在您的侍卫之中见过那个人,就是来劝我叛变的那人!”

当初他在皇宫受伤,是樊泽语为他送来伤药。

同年太傅因故辞官之时,皇上曾打算将他一起送走,并不准备再让他担任皇子陪读,而他那时若是回了家,差不多就等于会没命的。

是晋忻言替他说了句话,或许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当初在皇上面前替他说过好话,但司长明自己是不会忘记的。

别人给他的恩情,他一直都记着。

总会找时间报答回去的。

先前拉拢意图叛变之人就是如此。

而现在同样是在报恩。

有些人是出了名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晋忻言本来也是那样的人,但架不住他已经有了软肋。

虽说他的软肋沾了灰,时常让他出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但他确实是不愿意继续在对方的面前说谎话了。

当邓霜问他:“真的是你引人与蛮族勾结的吗?”

女人的脸色格外苍白,也不知是因为体内的毒素,还是因为眼前这些骇人听闻的消息。

因着那些旧日往事,晋忻言并不愿意在她面前说谎。

原本还笑着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阴郁的气息取代了他身上的那份温润,让他看上去就很难亲近。

“何必将话说得那么难听呢?”晋忻言冷笑一声,“我那早死的娘不就是蛮族献上来的女人么!说起来,我与蛮族之人还流着相同的血,引他们入关,不就是开门迎客,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就很是强词夺理了。

关于晋忻言母亲的身份,阿蘅还是第一次听说,但看着其他人都很平常的模样,想来这则消息也很是普遍吧!

地上的玉镯碎片已经被她全都捡了起来,白色的帕子包裹住了那些碎片,隐隐约约间还能看到一些血迹。

那是阿蘅捡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留下来的。

手上细小的伤口重重叠叠,可阿蘅却没感觉到多少的疼痛,兴许是疼过头了,反倒成了平常。

她听见晋忻言说:“与其等着蛮族年年扣关,边关年年都打仗,倒不如直接将他们纳入到我国的版图之中。只牺牲了一座玉林关的人,却能换得百余年的安宁,难道不好么!”

“如今蛮族的王还应该唤我一声表哥,等我成为了天下共主,只要我在位一日,他们自然都得要夹着尾巴做人,这样有何不可呢?”

忽悠人时说的话,自然是一句更比一句令人动听的。

其他人都还在想着要如何反驳晋忻言的话,阿蘅就已经忍不住了。

她抬头看向晋忻言,眼中还带着未落的泪水:“您这样哄骗他人,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且不说玉林关的人愿不愿意牺牲自己,您又怎么能保证蛮族的人就一定会听从您的话呢?”阿蘅擦了下眼泪,手上的血迹不小心擦到了脸上,她却浑然不觉。

只继续道:“便是我这种没多少见识的小姑娘都知道,蛮族之人向来是不讲信用,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出尔反尔,您又哪来的勇气去相信那群豺狼的话!”

与虎谋皮者甚多,葬身虎口者,更多。

温老太爷不问晋忻言,反而是看向了樊泽语:“谢家的小子果真的是去世了?”

樊泽语下意识的想要回答是。

但在温老太爷严厉的眼神之中,他顿了顿,改口道:“我也不知,玉林关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淮安他不知所踪,但在战场上不知所踪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我不用说,叔叔您也是知道的。”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还有可能成为了逃兵。

但那人是谢淮安的话,只可能是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再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阿蘅疑惑的看向温老太爷,兵不明白自家祖父怎么忽然又说起了谢淮安。

倘若没有祖父与樊家舅舅的那番对答,阿蘅也不会有多少的奢望,只不过现在是更加的难过罢了。

就见温老太爷站起身,走到了邓霜的面前,定定的看了邓霜良久。

忽然弯下腰,朝邓霜深深的鞠了个躬,满怀歉意的说:“纵使欺霜已经忘记前程往事,可老夫终究是有负所托,那孩子到底没能活到加冠的年纪……”

邓霜吓得连身下的椅子都给弄倒了。

她手足无措的看向温老太爷,又将祈求的目光投向了邓傲:“这,这是怎么啦?”

怎么忽然又跟她说起了孩子的事情,她明明是没有孩子的。

邓傲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昔日温老太爷劝他的话,他知道妹妹的那孩子在清明时节弄丢了,却不明白妹妹为什么一定要跑到白马书院焚香祭祀,如今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哪怕在记忆混淆的时候,将孩子弄丢了,邓霜的潜意识也一直记得自己将孩子丢在了何处。

而白马书院就是温老太爷的地盘,她的那个孩子想来是被温老太爷救下,又送给他人收养了。

再想想温老太爷方才的话,那孩子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另一边的晋忻言却是笑出了声。

他本就膈应邓霜生下了孩子,虽然不知道那孩子的生父是谁,但看着邓霜已经忘记那孩子的存在,而且那个孩子现在还已经死掉了,这让他自然是十分开心的。

现在有多开心,待会儿就会有多痛心的。

邓霜还一副满脸茫然的模样,邓傲却看不惯晋忻言喜笑颜开的样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当初做下抛妻弃子的事情,现在追在邓霜的身后,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却在听说自己孩子去世的消息时,喜笑颜开。

果然是不值得信任的一个人。

邓傲直接从温老太爷和邓霜中间穿过,来到晋忻言的面前,直接一拳头上去,将人的嘴角都给打出了血。

“你……”

打断晋忻言话的是温老太爷,他继续对邓霜说:“当初你将那孩子丢在了白马书院之中,恰好让我和皇上碰见了。”

“他是你和乐王的孩子,虽然你并未嫁给乐王,但那孩子的身上确实留着皇室的血脉。我原是想要收养他的,但皇上将他交给了樊家。”

樊泽语接过温老太爷的话。

“本来皇上是看中你我是表姐弟的身份,想要让那孩子在樊家长大。但当时樊家留在京都的只我一人,我照顾不好小孩子,就将他转送给了我姐姐,也就是现在谢家的当家夫人。

皇上给那孩子取名为安,希望他以后都能平平安安的,谢家的辈分恰好排到了淮,所以那孩子如今叫做谢淮安……”

听着温老太爷和樊泽语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邓霜眼眸的神色忽然变得暗沉起来,仿佛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之中。

被邓傲压着打了好几拳的晋忻言忍不住了,他掀开了邓傲,不敢置信的看向温老太爷。

“您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所以才能说出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

邓傲又给了他一下,在晋忻言发火之前,说:“当初你哄骗欺霜退婚之后,她后来又去找了你一次,那时她就怀了你的孩子,她放下尊严想要和你在一起,想要给腹中胎儿一个完整的家,是你派人将她赶走,还丢了一包堕胎药给她。”

“你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敢承认么!”

晋忻言挥出去的拳头忽然一顿,他在先皇收回赐婚旨意之前,曾与欺霜因为阴差阳错而有过肌肤之亲。

彼时欺霜还哭着问他怎么办,是他信誓旦旦的说一定会娶她为妻。

后来,后来她去找他了吗?

他好像不记得了。

与欺霜有过肌肤之亲后,他也曾想着要不干脆就让婚事成真算了,他与欺霜成为一对夫妻,好像也挺不错的。

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欺霜解释自己的身份。

然后赐婚的旨意就被收回了。

他在那之后,回了先皇赐给他的乐王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个月,府中的下人也曾拿着事情来找他要回复,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好像是让那些人都滚开吧!

等他终于从房间里出来,想要向欺霜坦陈自己的身份时,邓家原本的宅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他没能找到自己的心上人,所有的期待都成了空想。

后来,他又见到了欺霜。

那时的欺霜手中持着长剑,一心一意的想要他的性命。

他知道欺霜被困在了旧日的往事之中,无法挣脱,因为他自己也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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