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顾央抬手碰了碰他脸侧,“小达子已去煎药了,你且忍一忍,先将这水喝了。”说罢已倒了一杯白水递到傅听雪唇边,言语之间像是在哄孩子般。
傅听雪病得身子不舒服,头脑混沌,虽在顾央面前仍有几分顾忌,脾气还是大起来,偏过头不愿喝,想伸手去抓身上红肿的印子,被顾央一把按住了手。
“不许抓,”顾央语气强硬,见傅听雪深黑的眸子似有几分无辜的委屈,又稍稍放柔了语调,“阿雪乖,挠破了你该更难受了,等你喝了药再睡一觉,便能大好了。”
手举在他唇边,而他不言不语,只垂着纤长的睫羽,在眼底打下淡淡阴影。
房内的气氛将尽凝滞——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太后举着不动的手臂,生怕她一个不快便要怪罪下来,虽说如今局势不至于降罪傅督主,但一个迁怒,就是要了他们这些下人的小命。
好在太后并不恼怒,她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傅听雪身后披散的墨色长发,温声道,“喝罢。”
傅听雪抬眸看了顾央一眼,狭长凤眼中像是蒙了一层缥缈的雾气,狠厉之气都少了几分,按着顾央说的乖乖将茶盏中的水饮尽了。
顾央又陆陆续续喂给傅听雪几杯水,小达子才将煎好的汤药端了过来。她姿态自然地将小达子手中的药碗接过,确认是用冰水降到了适宜的温度,才递到傅听雪手中。
傅听雪喝了药觉得困顿,便又躺下睡过去了,张老太医还差人取来了独门药膏,嘱咐侍从要涂抹在红肿之处,再三叮嘱忌口,这才返回宫中去了。
那药膏被装在精巧的玉瓶里,色泽玉白晶莹,闻着便有一股草药清香,小达子拿了药瓶,便想要将顾央请出去,好为自家主子上药,不想却听得顾央道,“将那药膏搁在桌上,你们都出去。”
“这......”小达子迟疑。
“怎么,”顾央先是替傅听雪掖了掖被角,随即不咸不淡道,“哀家还使唤不动你们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小达子连连谢罪,打眼色让屋内的人都退出去,自己最后带上了门也不离开,就守在门口,仔细着屋内的动静,预备有什么不对就带着人冲进去。
顾央带来的采薇、采苓也照着顾央的吩咐退了出来,安安分分立在门边,当然,那些随时跟随着顾央的暗卫,无人知道他们究竟藏身何处,傅府内的人只能时时警惕。
房内的人都退了个干净,顾央便开始动作了,她取了搁在桌上的药瓶,稍稍拉起被子,露出傅听雪穿着雪白中衣的小半个身子,要将他身上一条条红肿的痕迹看得清晰。顾央将药瓶内的药膏倒出,一点点在红印上抹匀,傅听雪在睡梦中蹙起眉,显得极不安稳。
将所有红肿之处抹好,顾央将药瓶放回原处,推开卧房的门走了出去,她在小达子身边站定,“照顾好你家主子,药膏按太医吩咐涂好,记住了么?”
这本就是小达子分内之事,但由顾央提起倒像是要听命于她似的,偏又不能反驳,他只得憋屈道,“娘娘放心,奴才定会照顾好主子。”
顾央淡淡颔首,如她来时般,带着人悄无声息地走了,除了双方心腹,无人知道太后曾亲自出宫到傅府上去过。
小达子赔着笑送走了一尊大佛,转身便连忙进到傅听雪卧房里,想要看看主子情况如何,却见傅听雪已靠在了床头,除去面容些微虚弱,神色清明,拿还有半分方才的模样。
他立马上前劝道,“主子您身子还未大好,还是躺下休息罢。”
闻言,傅听雪黑沉沉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片刻,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
傅听雪身怀武功,身子底子好,又有张老太医的药方,四五日过后便痊愈了,满朝原以为傅听雪这一病,即使不丢了命,也定会再也爬不起来,哪想到太后一党没有任何动作,小皇帝还赐下许多药材,传旨让“傅爱卿”好好休养。
几月来朝局诡异的变动令某些老油条也看不清了,便秉承着一贯的做为,当个安安静静的鹌鹑,到底是小命更重要。
立冬过后,天气愈发寒冷,长乐宫里烧起了炭火,顾央也不爱出门,整日里靠在炉边,懒懒不愿动弹。司马沂不想她一个待着无趣,每日都来陪着说一会儿话,有时司马玉身子尚可,也会过来请安,顾央只觉得自己过得越来越像个老人了,谈话之间,免不了感叹。
“母后正当韶华,哪里有半分老态,是儿臣不孝,没能让母后解乏,不若过两日天色好些的时候,让些朝廷命妇入宫来陪陪您?”司马沂提议道。
顾央摆了摆手,她穿着暗红牡丹绣纹上袄,下着一件藏蓝的下裙,长发松松挽着,如寻常官宦家的母亲般亲和,“有什么好陪的,左右不过那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倒不如教哀家清净清净。”
“母后既不喜欢,便不教那些人来陪,往后玉儿来陪您。”接话的是司马玉,她小小的身子裹在粉色的裙里,脖子上一圈雪白的绒毛,看着可怜又可爱。
“还是哀家的好玉儿贴心。”顾央摸了摸她的小手,“不过你身子不好,如今天冷,好好待在殿内,有事儿就吩咐给嬷嬷去做。”
司马玉乖巧地点了点头,软软的小手取了桌上的糕点要喂给母后。
顾央笑了,当真就着她的手吃了糕点,这是司马玉从自己宫中带来的,还未验过毒,采薇见了,有些许担忧。
顾央看明了她的神色,不在意道,“哀家的女儿喂哀家一块糕点有何不可,不打紧。”
三人又说了会话,司马沂与司马玉便告退了,司马沂身为一国君主,又正值年幼,课业良多,而司马玉身子骨弱,让顾央赶回去歇息了。
这两人走了,偌大的长乐宫又寂静下来,瞧起来空荡荡的。
顾央倚在窗边看着外边荒凉的景色,回过神来便看见了不知何时过来的傅听雪,相比起他们这些毫无武功的人,他穿的便显得单薄了,一身深墨色的锦袍,腰系暗金蟒纹腰带,衣袍上的凶兽踏火焚风,仿佛下一刻便要跃然而出。
顾央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复又回过头去,轻轻叹道,“从前未曾发觉,如今却觉得这深宫里,着实冷清了。”
傅听雪却不去接她的话,他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忽然道,“臣来时,瞧见了颇受娘娘宠爱的怀瑾琴师。”他刻意咬重了颇受宠爱几个字。
顾央闻言却忍不住笑了,她回首去看他,极美的眉目之间都是笑意,“阿雪,你这是醋了?”
傅听雪挑了挑眉,狭长的眼尾似有潋滟流光,他上前几步,弯下腰与顾央对视,鼻尖蹭着鼻尖,亲昵的错觉,“娘娘觉得,凭着臣这副模样,需要醋么?”
他深深的眼眸里映出顾央的影子,看着那影子渐渐变大了,顾央侧过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笑出声来,“我的阿雪自然是不需要醋的。”说着便要起身。
傅听雪一怔,回过神来便拉住她的手臂微微一带,坐在了她方才坐着的位置,借力让顾央坐在他怀里,他稍稍低头蹭蹭她颈侧,“娘娘有臣还不够么?”
顾央也不挣扎,顺着他的力道枕在他肩上,抬手安抚般地摸了摸他的侧脸,“你的府上,不是也养着姬妾么,现在倒是来找哀家讨说法了。”
她这么一说,傅听雪才想起来自己府上似乎还真养着这么一群闲人。他自然对女色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但禁不住有人想着法子要讨好,又是送美人,又是送珠宝,又是送银子,那其中也不乏居心叵测的探子,他也不怎么在意,就当解闷的玩物养在府上了,高兴地时候愿意耐着性子捧一捧,不高兴了,也就拖出去随意处置了。
只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没什么心思去后院,就把这些女人都给忘了,现下被顾央提出来,也不好再借着这个由头讨好处。
“那些胭脂俗粉哪里比得上娘娘,”他面色不见任何不自在,还坦然地舔了舔顾央露在外边的脖颈,半是讨好半是诱惑,“自从上了娘娘的床,臣便只念着娘娘了。”
顾央似笑非笑,“哀家竟不知,傅督主还是这般长情之人?”
“娘娘不信臣?”分明没说半句实话,这时候却还有脸皮来装作委屈。
顾央懒得去管他心思真假,一手从他衣侧探进去,惑然笑道,“那哀家可要好好感受傅卿的情谊。”
此后自是一室**,暖意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