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那次事情惹的,湘宛淳从后厨调了回来,干起原先打扫的活儿,冤家青莲端着一副趾高气扬模样过来指责的时候不可胜数。
湘宛淳脸上的伤不好出来见人,苏霜染体贴,以生病为由吩咐青莲让人在屋里好好休息几天。也就是期间抽空当过去探望,苏霜染从她口里隐隐知晓脸上伤痕烙下的缘由。
听到湘宛淳扭捏说辞,苏霜染不免失笑。说湘宛淳也真是淳实心善,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牵累他人,然而谁又看不出惠妃是存心找茬才胡乱找的借口?若是湘宛淳顺着她的意,惠妃肯定要用包子难以下咽做文章;若是人不答应,她大可用不敬之礼来治罪湘宛淳。总言而知,惠妃就是要明着暗着损苏霜染的颜面。
湘宛淳多虑了,包子不是出自她之手能如何?明眼人早就知道文皇帝吃包子是假去凌霜宫是真。文皇帝独宠苏霜染已经有些日子了,过分偏爱让其他妃嫔心有不满,文皇帝担心妃嫔因妒生恨,才不得已与苏霜染分开几天。后又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文皇帝认为这事落不下他人闲话便趁时利用。
一开始青莲也云里雾里,不晓得苏霜染为何如此嘱咐。从苏霜染那里打听不到半点消息,她自然要找湘宛淳问个明白。起先湘宛淳也不想回应,无奈青莲一眼狠瞪她就喏喏现形。露脸一霎,青莲惊诧地直问她这鬼模样是怎么弄的,湘宛淳支支吾吾半天讲不出一个字,青莲气恼但也因此留了个心眼。
不似先起时候两三天才偶尔碰一面,湘宛淳如今被特地派到里屋打扫,与苏霜染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如此,湘宛淳分不清这算好算不好。与苏霜染相处下来湘宛淳心里多少有些空落,因为无论是谁苏霜染都会和善对待,这叫她自以为在苏霜染心里与众不同的念想落了空。
湘宛淳也知道自己想多了,对方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庄妃娘娘,她不过是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宫女。苏霜染能在她无依无靠的时候将她收留已经万幸,又何必妄想奢求其他?如此想来湘宛淳心里释然,惆怅思绪随之一扫而空。
若说之前对文皇帝到来惊乍好奇,如今湘宛淳见惯不怪。除了文皇帝定时过来,三皇子也会经常到凌霜宫走动。三皇子淘气顽皮却也古灵精怪惹人喜爱,湘宛淳先起的时候就对他喜欢得不行,大抵湘宛淳自个儿也没猜到其中爱屋及乌的原因。
三皇子名唤文然,名字还是后头苏霜染一笔一划教她写字的那会儿湘宛淳才知道的。六七岁的年纪模样已经化开些许,文然长得秀气,眉毛细长神目炯炯,不似文皇帝的眼泛桃花,身上隐约有股凌然之范。或许正是如此,即便上有大皇子与太子,文皇帝对他的宠溺无以复加。
一回眼生二回眼熟,而且湘宛淳比青莲要好戏弄得多,文然过来时候常会躲在湘宛淳身后冷不丁吓她一跳。他来时早在门口把人屏退,不肯让人通传就是为了吓唬在屋内打扫的人。
见殿内忙碌打扫的湘宛淳换下手头的鸡毛掸子拿起抹布背过身清理别处,文然趁势踮脚屏气偷偷走过去拿起摆放桌上的掸子装模作样地跟人后头挥臂打扫。直至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敲在木柜上的闷响,湘宛淳才终于发现在她身后站了好些时候的文然。也不知道文然把哪里给碰了,本来打扫干净的屋里此时灰尘四起,她不由得拿手捂住口鼻扇走面前的尘雾。
眼看手里即将完成的活儿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搅了,想到先前做的一切付之东流,湘宛淳行礼时的口气无可奈何:“三皇子。”
罪魁祸首不以为意,文然弯起眼眉,洁牙半露冲她贼贼一笑:“被你发现了。”
文然心情极好,也就不理湘宛淳意愿,人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全当了条小尾巴。见人面带笑意悠哉游哉晃荡身后,湘宛淳也不晓得他在得意甚么,顿下脚步,商量的口吻:“这里灰尘大,三皇子不若等奴婢打扫好再进来?”
“不成,”文然回拒果决,略微不满的哼哼两声里透着揭露阴谋的得意之色,他振振有词,“本宫一走,你肯定要偷懒的。青莲说了,你这丫头干活不让人省心,要人看着才好。”
这哪是寻常人家六七岁孩子会说的话?湘宛淳听后诧异不已又哭笑不得,只觉文然把青莲的话记得太清连称呼也未作改动,心里早就笑开了花,然而表面恭恭敬敬:“奴婢的确有认真打扫,还请三皇子明察。”
“那这些是什么?”湘宛淳受训的幕景也撞见过几次,学着青莲的模样,文然小白肉手往柜子上一抹,接而生怕人看不见似的高举藕臂,眼睛黑亮,“这个你又怎么跟本宫解释?”
哪能说这灰是他自个儿弄上去的?湘宛淳只好回道:“那奴婢再擦擦。”
“青莲说的不错,你果然不能叫人放心,”文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尔后老练讲道,“那本宫更走不得了,若是离开指不准你要出什么乱子。”
文然一脸正经,湘宛淳怎么也看不出他有规矩的意思,一会儿跑过来一会儿蹦过去,好不容易收拾完一处却是花不了片刻时间又被他弄得脏乱,害湘宛淳不得不重新打扫整理。文然摆明是打着监督的幌子给她添乱来了。
“三皇子要喝点水么?瞧您脸上的汗,怪热的。”湘宛淳放下手里的抹布,定身问那个活蹦乱跳不知疲惫的人。
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文然简言回答:“不渴。”
“三皇子觉得饿了罢,奴婢给您拿些点心来。”前后言谈略有隔间看得出人还是稍作迟疑,湘宛淳并不死心。
“不饿。”文然小眉头扭成一团嘴巴抿紧,咕噜着晶亮眼眸疑惑望向湘宛淳。
湘宛淳见被扰了兴致的文然一脸不悦,只好咽下还想讲的话,她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随口询问不过是想让文然消停下子,毕竟从进屋到这会他人根本没安分过。思来想去找不着法子,湘宛淳不得不出门寻青莲过来把这尊闹腾她完不了事的大佛请走。
后脚才迈出门栏,便见着挪移莲花步徐徐走近的苏霜染。湘宛淳屈膝福身,抬头便见苏霜染脸上的恬然笑意。如此一幕搁着以前湘宛淳定要忸怩个老半天,好在近来思绪全被理顺,心中释怀湘宛淳也就坦然面对。只是这大方自然的神色入了苏霜染眼里,她心头莫名划过一丝失落。然而怅然之感转瞬即逝,苏霜染还未靠近,便被一阵风跑来的人拦下。
“母妃。”哪还有刚才把人戏弄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文然的乖巧也只有当着文皇帝和苏霜染的面儿了。
一早料到文然会来缠闹湘宛淳,瞧见屋里落在地上的掸子心里更是有了底,苏霜染打消进屋的念头,对文然说:“池里的锦鲤又长大了些,不如咱们过去瞧瞧吧。”虽说是帝王家的子嗣,但好玩易哄的孩子脾性始终改不了,文然显然吃苏霜染这一套,此时哪还有多余心思理会湘宛淳,听苏霜染讲完他就立马嚷嚷着要过去。
这种事情不止一次,苏霜染不期然出现替她解围。巧合太多反而让人觉着刻意为之,正是因为这样,湘宛淳一度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亏得湘宛淳后来心细察观,有了觉悟才不至于胡乱揣摩想入非非。苏霜染这样淡然恬静善解人意的美人就连女子也不忍为其折服,又何况世间的男子?
湘宛淳没有留心苏霜染临走前与她相视时的浅淡笑容,进屋里刚要拿起桌上抹布,便听见门前传来带着恚恼的质问声:“我记着你半时辰前就过来打扫,怎的到现在还没弄干净?”
“奴婢知错了。”苏霜染前脚离开青莲后头就来,湘宛淳有些措手不及。
“这话你说过多少回?”青莲扁嘴责呵着跨进殿门,手刚一摸到柜壁,竟然是细细的灰,她声音不由提高,“这怎么回事?”
“那个……奴婢还没打扫。”并未推卸责任,湘宛淳拦下过失找个理由胡诌过去。
“就知道你磨蹭,连个简单的活也干不好,”语气嫌恶,青莲秀眉紧锁,脸上的不满叫旁人看得一清二楚。见湘宛淳一副受教模样,她更是来气,“还站在这里做甚?不给我赶紧的,若是到时娘娘迁怒,有你好看的!”
抿抿唇,湘宛淳不作声转身忙去了,心里却替苏霜染辩解澄清,娘娘待人和善性情婉柔又怎么可能随意生气?倒是姐姐你不时会给人难堪才是真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