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贝贝贝背明师鼎(1 / 1)

“兄长怎么会到我这儿来?”奢香奇怪,赑屃一向喜静,主动来见她就更稀罕了。

“刚刚到,为丢失的明师鼎而来,才发现它一直窝在你这儿。我打算把它驮回香果寺,供奉在大殿里。”

赑屃很坦诚,粗壮的前肢向上一伸,示意奢香看身上的巨鼎。

这是一只古旧的圆形青铜三足鼎,虽说从水里捞出来,但一点也没有生锈的痕迹。

古朴大方,纹饰粗犷,有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美感。

按说自水中而出,带点泥沙苔藓什么的才正常。可是来宝等人上前一看,内里不存一丝水汽。

来宝起了兴致,跳上赑屃的背,“这位老兄,你妹妹正打算做个海鲜汤,不如把这个鼎借我们使使?”

赑屃也不恼,好脾气地看着奢香:“若是妹妹需要,自无不可。”

奢香点头,反正于她没损失,也不计较来宝的假传圣旨。

于是赑屃抖一下四肢,踩一踩,找了一个地面比较坚实的地方,猛地将巨鼎卸在一旁,硬是砸出三个坑。

在场的只有玫玫行动比较方便,就兴奋地跑来跑去,抱来好多干枯的竹枝竹叶。

三个老怪物就这么懒懒地围着大鼎坐着趴着,看小女孩为他们忙活。

“话说,这明师鼎不是镇在东海入口吗?怎么流落到这里了?”来宝闲极无聊地叼着随手揪下来的竹叶。

“不清楚,几天前收到消息说鼎不见了,父王通令东海水族全力配合寻找。我就四处转转,不知为何到了妹妹这里,恰好发现了它。回去得找人看着省得它总是乱跑。”

赑屃老实地回答,眼神却并不看问话者,一直盯着奢香的脑门。

赑屃的脑袋不像普通乌龟那样比较光滑,它是有头发的,更像龙头,拳头大的眼睛,鼻孔圆圆,能看到大嘴里面的牙齿,两根胡须飘呀飘。

嗯,是比一般的王八要威武霸气。

奢香倒也不在意它的视线,她知道兄长在看什么,长不回来也好。

“妹妹,你受苦了。”赑屃的话语中能听出一丝遗憾和心疼。

“没什么苦不苦的,都是自找的,我现在这样很好。”奢香帮着架柴火,语气毫不在意。

气氛有点低沉,奢香调转话风:“兄长,老头子那里请替我保密,私自下界不好让外人知道。”

“外人……你开心就好。至于其他的,我已许久不曾回归东海,放心。”赑屃嘴巴一开一合,低沉的嗓音格外值得信任。

他才不管老头子的事。

“啊,对了,你们说这货会自己跑掉,难不成有了灵智,咱们再拿它煮东西,合适吗?”来宝难得说了件正经事儿。

“不碍事,妹妹要用就用,回去说不准就得装香灰了。”赑屃一点不觉得拿东海的镇海法器当炊具有什么问题,闲着也是闲着。

回头放寺庙里,要不就是当个古老的装饰品,要不就盛放信徒的进香,日积月累也是功德无量。

而且香果寺就在海口,顺便继续担起镇海的责任,真是一举两得。

这时,女孩儿又抱着竹叶过来了,一路小跑地上掉的都是。玫玫心情很不错,头回在外野炊,心情好到飞起。

奢香的尾巴鳞片飞快地划了一下鹅卵石,“唰”地起了火花。

来宝机灵地拿竹叶捂着,引燃后又小心地放进竹叶堆里,火“哗哗”地起来了,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鼎渐渐开始变红。

“对了,兄长,我最近认识的小妹妹,可爱吧!”奢香凭空变出一个手帕,落在玫玫手中。

“快擦擦,都成小花猫了。坐下等着吃清蒸大龙虾,很快就好。”鼎上架着用竹竿劈开夹着的大龙虾和螃蟹,都被奢香和来宝收拾得服服帖帖,躺尸在上面。

“嗯,”玫玫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也有了一些亮晶晶的水珠,冲着看她的贝贝贝笑了一下,这才坐下擦汗水。

赑屃仔细地看看,才对着妹妹点点头,“有小十八那么可爱。”

“是吧!”奢香如遇知音,眉飞色舞。

“玫玫,你知道吗?摸了兄长的壳能够长寿的。”奢香有点自豪地怂恿。

赑屃闻言也挺挺脖子,看着小丫头,眼含一丝鼓励。

妹妹喜欢的孩子,摸摸壳可以接受。

玫玫有点犹豫,她还小,如果可以,她想让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长命百岁,这样才能陪她久一点,她自己,倒没那么想长寿。

可这是个秘密,她隐隐约约觉得并不能告诉大人。

看着奢香姐姐的鼓励眼神和来宝催促的手势,她猛地站起身,没走两步,突然脚下一滑,双手不由自主地按向面前的巨鼎。

大家都没想到就几步路的时间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慌忙伸出援手。

玫玫也很惊恐,鼎已经烧了一会儿,这手上去,会“刺啦”一声烫半熟吧!

玫玫害怕地等着疼痛降临,却发现手上仿若摸上了一个水球,一下将自己整个吸进去了。

睁开眼,面前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黄沙遍地,黑云压城,到处是断壁残垣,一身残破盔甲的将军骑着同样披挂的战马,身先士卒,单手握长刀冲向敌方阵营。

身后的士兵同样衣甲残破不堪,形容憔悴,似是经历了车轮战。但他们的眼神都像狼一样,紧跟着将军的身形,往对面养精蓄锐的阵前冲去。

那一往无前的气势,生生压过了敌方主将刚刚重赏拉起的战意。

两军交汇,混战,鲜血和肢体横飞,马匹的嘶鸣,短兵相接的火花,那将军左突右冲,打散身边包围的敌军。快刀斩乱麻,一把分开对方主将的头和身体,鲜血喷了一身,染红了身上的盔甲,整个人如同地狱修罗。

这惨烈的场面,让自小连打架都没看过的玫玫愣在了当场,手抖着,心也在抖,喉咙梗得生疼,想动却挪不动脚步。

狠狠地闭上眼睛,期盼一睁眼能回到那里,心里祈祷着小心地睁开眼,还是没变。

下雨前闷热的空气,和四周的喧嚣,给了她无比真实的体感。

这里究竟是哪儿?

大雨倾盆而下,玫玫身体感觉不到雨水的冰冷,衣服也没有被打湿,但鼻尖却可以嗅到潮湿的气息。

一抬头,那边的士兵已经热火朝天地冒雨打扫战场,收割战利品,看到没断气的敌军再补个刀。

将军的盔甲已经湿透,雨丝冲刷着他脸上身上的痕迹,红通通的水流一路往下渗,在他身周形成一个血红的水滩。

好多士兵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疯狂地嘶吼,哭喊,或是提着一堆战利品向身边同样满身伤痕的同伴炫耀,大声呼喝,雨水砸进嘴里直接咽了也不嫌脏。

只有将军,独自站在那里,身边似乎围着一圈无形的气墙,其他人的悲欢与他无关。

他睁着眼仰头看向天空,沉重的头盔坠落,砸在沙地上,手中的长刀重重地陷入地下好长一段。

伴着雨水狠狠地揉搓自己的脸,伤痕累累的双臂倒不如其他士兵那般肌肉砰张。长发被雨水打散,略过脸上的刀疤,倒算是一张清秀中透着凌厉的脸。

他捡起脚边的头盔,一声令下:“收兵。”

令行禁止。

忽而,面前的场景又是一转。

玫玫的晕眩感还未停止,就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篝火晚会。

将军站在火堆前,双手捧着酒碗,神情肃穆。第一碗,敬天,扬起酒水撒向空中,火焰“唰”地暴涨,火星四溅。第二碗,敬地,缓缓倾尽碗中酒,瞬间被沙面吸收,不留一丝痕迹。第三碗,敬为国捐躯的同袍,将军行礼后一饮而尽,摔了陶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军营里传出悲壮的歌声,受伤的士兵也互相搀扶着应和,其中也夹杂着不少人的哭音。伴着呼呼的北风,传向远方。

将军没哭,他是主帅,是士兵们的主心骨,怎么能那么软弱。

“将士们,你们是九宸的功臣,我代大王敬你们一杯。”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倒扣酒杯举过头顶看向众人。

“好!”众人哄地大声叫好,杯碗相碰,“叮叮”作响。

“明日班师回朝,九宸周边的敌人已被肃清,疆域壮大,诸位的功劳大王都知道,已经备下了丰厚的赏赐。”将军声音沙哑,语气却十分坚定。

“好,好,好!”士兵们举着武器或是手杖,上下挥舞,情绪越发激动。财帛动人心,权利迷人魄,欢庆胜利的时刻,没什么比厚赏更能抚慰将士们的心。

将军笑了。

火光的映照下,身影格外的高大。

被欢庆的气氛感染,玫玫还没看够,又是一阵头晕眼花。

面前是辉煌壮大的都城,君主头戴羽冠,在城墙上远远地看到班师回朝的臣子,就快步下城楼迎过去,落下身后的文臣武将一大截。

将军下马,是君王亲手相扶。

将军看一眼君王身后赶来的臣子,低头单膝跪地,“微臣幸不辱命!”

半途被君王制止了下坠的动作,“我与梓潼不必如此。”

“在这里我还是九宸的将军。”将军坚持,一拜到底。

“王后大义!”大臣们交头称赞。

情景又是一闪。

朴素的后殿,王后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瘦得惊人。在女仆的搀扶下坐起身靠在迎枕上,慢慢喝下一碗浓浓的药汁子。

这是她的封地,作为一名为国征战沙场十余年的将军,她的封地面积十分广阔,财产盈库。

但这又如何?依旧逃不脱人的生老病死。

活着离开了战场,却要在这而立之年满身伤痛地死在床上,早知如此,她倒是宁愿马革裹尸,死个痛快。

王后看着昏黄的铜镜,烛火摇曳,脸颊上那抹自耳际划下的刀痕,是自己第一次上战场时留下的。

当时年幼,在家臣和医师的保护下才勉强战胜留下性命,然后嫁给王上,代替王上南征北战,扫除周围的部落各国的威胁,壮大九宸的领土,带来更多的土地和人口。终于,在自己的手上,九宸成了当世第一强国。

这一点足以自傲,虽然落下了一身伤病,却也保住自己的家,给儿子留下了广阔的封地,当世有谁不知大名鼎鼎的九宸战神。

那是什么时候不再在意脸上的伤痕,全心全意纵情沙场的?明明也曾是个爱美的小姑娘。

“主人,文姬娘娘代大王过来看望您,已经到了大厅等候。”门外的婢女收到外院下人的通知,跪在床前低声禀告。

“让她进来吧。”

……

“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医官是怎么伺候的?”文姬刚一露面,眼见对方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虚弱,语气中也不由带着一丝痛心。

“寿数到了而已,不必牵连他人。”王后咳嗽一声,话语中净是不详的意味。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正好你来了,就拜托你一些事情。”

“你说,力之所及绝不推辞。”文姬沉声应允。

“我过世之后,封地自有御儿继承,王上子嗣众多忙于政事想必也顾不得他。你帮我照看一二,他若不听,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御儿懂事,你安心静养,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我幼年失怙,如今也攒下这么大的家业,他比我当年还要大一点,又有我留下的书吏武将帮忙,能不能守得住,看他的本事。”

“我记下了。”

“另外,丧礼从简,不必找祭司算日子,我自己都主持过多少次祭祀了,不过是糊弄人的玩意儿!封棺三日立即入土,不设祭典。”

“呃……是。我会如实传达给王上。”文姬眼中显然带着不赞同,当世提倡事死如事生,丧礼格外受重视。

有的诸侯王为了自己死后仍能享受生前的富贵荣耀,甚至不惜掏空自己的封地也要建造最华丽的陵寝。

而王后生平已足够辛苦,却这般亏待自己,图什么?

但她还是点头应允,相识多年,这位的脾气她清楚,绝不妥协。

给王后的枕头调整一下位置,让她躺得舒适一点。

“行了,你封地事物繁忙,又要替王上操持粮农,别耗在这儿了。”王后捂住口鼻咳嗽两声,喉头咽不下的腥气。

顿了顿,“我大丧时再来见最后一面。”

文姬面上黯然,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值得吗?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后宫那么小的地方,无枝可栖,只好自力更生。你不也是,每日起早贪黑操持农事,管理粮库,不就为了手中有权,命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王后淡淡回她。

“对,只不过我比你幸运一点,不必在战场上搏命。“文姬有点庆幸,又有点物伤其类的伤感。

画面又是一转,冬天,漫天飞雪。

王后大丧,王上悲痛异常,下令大肆举办葬礼,召集全国工匠为王后修建陵墓,制作陪葬品,以寄托自己的哀思。

金银器具,漆器玉石,陶瓷珠宝,丝绸布帛加起来有三千余件,连带着王后的铠甲兵器,一同葬入后陵。

里面最显眼的,是王上命令最好的工匠花了半年时间打造的巨鼎,上面书写了王后的丰功伟绩,以及自己万分悲痛的心情。

玫玫却是眼前一亮,也顾不上哀悼将军王后的大丧,就被新出炉的巨鼎吸引了眼球。

或许,这就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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