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宫显然陷入了一场混乱。
蒙庆云在殿内,本着明哲保身的原则,再好奇也不出门,只隔着窗纸,看到外面摇曳的灯火,听到禁卫们纷沓的脚步。
还有刀鞘蹭着盔甲的嚓嚓声。
这些惊心动魄的声音慢慢地远去,变成了隔着宫墙的喊叫。
那些喊叫声隔着几道墙壁,还能传到西偏殿来,可想而知,现场该是何等的惊慌不堪。
蒙庆云觉得自己可能卷入了一场宫闱秘辛。
那些曾听过的传奇故事,诸如烛影斧声、狸猫换太子、玄武门之变等等的历史传说,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逐一浮现。
外头的声音太吓人了。
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到会有杀戮、鲜血、酷刑等等惊恐的场面。
蒙庆云试图用别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仔细回想着进宫之后的情景,特别是御前问答那一段,渐渐地摸索出了一些脉络。
官家如此震怒,又说什么奇耻大辱,想来只怕是宫中出了什么丑闻。
而据对话来推断,这丑闻极可能跟闵淑妃有关。
可是闵淑妃才怀了龙胎,正是圣恩隆重的时候,能有什么丑闻?
难不成,龙胎没了?
不,如果是龙胎没了,官家除震怒之外,还应该悲痛才对,可他的神态,明明是羞恼、仇恨。
再联系到,官家第一句问的就是“可曾在宫外见过闵淑妃”,那就是闵淑妃在宫外出了什么事。
该不会……
蒙庆云忙摇头,甩掉脑海中不堪的猜测。
太大逆不道了。
应该不至于这么疯狂吧。
她按了按心口,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然后就站起来,焦躁地在殿内转圈圈。
转了几圈之后,她尝试着隔着殿门轻轻地喊“公公”“公公”。
殿外无人应答。
又听着外头的声音似乎渐渐小了。
她便壮着胆子,把殿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只见外面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她先往正殿方向望去,只远远看到殿门是开着的;然后又往对面东偏殿方向望,全无灯火;几座大殿之间的小广场,也是空空荡荡。
她想了想,便从门内溜了出来,沿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往外头走。
等走到福宁宫大门下,终于碰见了几个内官,却都是陌生面孔,并没有带她进宫的那一位。
“公公。”
她轻声一唤。
这几个内官看着也年轻,正都缩着脖子贴着大门,听外头的动静,被她一叫,都吓了一哆嗦。
回头见是个姑娘,才惊魂未定地道:“你从哪里冒出来?”
蒙庆云道:“我是蒙舍人的女儿,被官家宣进宫的,请问蒙舍人去哪里了?”
几个内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蒙舍人不是出宫去了吗?”
没等蒙庆云惊讶,另一个道:“没有,他跟官家一起去会宁宫了。”
“会宁宫到底出了何事?”
“别问了,不该咱们知道的就别瞎打听。”
内官们自己先警醒了一番,然后才对蒙庆云道:“蒙舍人既然没出宫,早晚会来找你的。”
“就是,你就别乱跑了,在这儿待着就是,外头正乱着呢。”
这几位年轻的内官,想来官职不高,都没资格参与到宫廷机密之事中,所以对今夜的混乱也是懵懂不知,反而有种看热闹的紧张和好奇夹杂的新鲜感。
连蒙庆云都被他们带的心态略微放松起来。
她便凑过去道:“看得见外头的动静吗?让我也瞧瞧。”
几个人就头挨头地,透过两扇大门之间的缝隙,努力地往外瞧。
但大门厚重,根本没什么视野,只有在外头人经过地时候,晃到一眼。
看了半天,也只能看见陆续过去了两队禁卫。
中间听到了外面不知哪里起了一片惊叫,几个人茫茫然不知所措,都很惊奇,但也都不敢开门查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
然后大门就被砰砰砰拍响。
内官们便问:“是谁?”
外头人道:“我!”
内官们还想问你是谁,蒙庆云却已经听出来了。
“是我父亲,快开门!”
内官们七手八脚地把门打开,果然就是蒙津。
蒙津正是回来找女儿的,一见蒙庆云,立刻拉住她胳膊:“快走。”
蒙庆云道:“去哪里?”
“回家!”
蒙庆云便出了福宁宫,跟在父亲后头,两人贴着墙根快步走。
路上遇见跑步经过的禁卫,父女俩便低头不看,只顾自己老实走路。
禁卫们有正事要做,一来顾不上,二来蒙庆云虽然不熟悉,但蒙津京场出入宫廷,禁卫们对他都是认得的,所以并不上来盘问。
父女俩居然一路有惊无险地出了重重宫苑,一直走到了宣德门。
结果旁边忽然窜出来一个人影,直往父女俩跟前扑来。
蒙津吓了一跳,一把将蒙庆云拉到自己身后。
“谁!”
那人扑上来抓住他袍子。
“是我呀。”
原来竟是娄太医。
蒙津惊讶道:“你从哪里冒出来?”
娄太医:“会宁宫一出事,官家就管不上我了,我自然溜了。”
蒙津道:“今日之时,已超出你我之预料,官家也没料到有如此惊天转折。我已得了官家口谕,许我出宫回府,你也跟我去吧。”
娄太医点头如捣蒜。
三人便一起往宣德门而去。
宫中夜里禁止出入,守卫当然要阻拦盘问。
蒙津因为深受官家恩宠,随时要进宫御前奏对,因此官家有特赐一面腰牌,许他出入宫禁。
娄太医又是官家的专属太医,有时官家夜里急症,召他入宫,也是有过的就,守卫也认得他。
蒙津出示了自己的腰牌,又交代了蒙庆云的身份,说了是官家口谕许他出宫的。
但守卫十分严谨,依然派人去福宁宫问了,蒙津三人在门下等了快半个时辰,派去问话的守卫才去而复返,确认蒙津没有说谎。
宣德门这才开了一条缝,放他们三人出去。
等到了御街上,抬头一看,东方都已经吐露鱼肚白了。
张阿大居然就在宫外等了一夜,此时远远看见他们三人出来,立刻现身。
凌晨的御街十分安静,四人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回到龙津桥,腿都快断了。
而娄夫人见到娄太医,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