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矾楼在内城,西楼顶楼之高,冠绝整个汴京城,甚至可以望进皇城,也因此平时都是锁住不用的,也就是寿阳公主来了,才能开放使用。
蒙庆云走到窗前,与她并肩眺望。
果然整座汴京城尽收眼底,屋宇成片,街道纵横,湖泊河道,车马行人,无不历历在目。
这视野真叫一个绝。
眺望西北方,果然外城的梁门大街上,一条长蛇阵型正缓缓向内城移动。
梁门也叫阖闾门,乃内城西门之一,正对外城的金耀门。
此次进城的一共五家藩王,秦王、赵王、魏王、楚王、韩王。
藩王出行的车驾仪仗都一一具备,家眷随从众多,行李浩繁,将整条梁门大街都给占据了。
打头的刚进了阖闾门,尾巴上的还在金耀门外面呢。
寿阳公主看得清楚,指着最前面的那一队人道:“瞧,第一个进城的,就是赫赫有名的秦王府。”
“去年春天才被父皇打压过,低调了一阵,结果鲁王府一倒台,秦王府的声势一下子又复兴起来。”
“如今他们府里的六郎姜晏,又是呼声最高的嗣子人选了。”
蒙庆云便凝神往队伍中看去,只见浩浩荡荡的随从护卫,簇拥着中间一驾高大宽阔的马车。
马车前面,又有数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郎君,身着锦袍,精神抖擞。只看服装打扮,也绝非长随侍卫之流。
寿阳公主指着他们中间骑着大白马的一个郎君:“他就是姜晏。”
五个藩王一起入京,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汴京城人民,这样的盛况也是难得一见的。
梁门大街两侧站满了看热闹的士庶百姓。
这会儿正好连雨都停了。
“瞧,那就是秦王府。”
“真气派。”
“哪个是未来储君?”
“别瞎说,都没准呢。”
“不是说好多官员都举荐他家的姜晏吗,姜晏是哪个?”
“喏,中间那个。”
大家都往中间瞧去。
穿着银灰色缺胯圆领袍子的姜晏,就像一群黑天鹅里面的白天鹅一样,被众人的目光揪出来,从头到脚看了个明明白白。
都说秦王府六郎姜晏贤德宽和,光看外形,便是丰神俊朗,翩翩佳公子了。
卖相不错——汴京人民在心里暗暗点赞。
秦王府这次入京,兄弟姊妹来的也不止姜晏一个,但其他人都知道自己只是陪衬。姜晏是来竞争官家嗣子的,他们是真的来祝寿的。
所以,无人与他争风头。
这就更显得姜晏出类拔萃了。
白矾楼上,寿阳公主哼了一声:“人模狗样,还不是盯着我父皇屁股底下的位子。”
蒙庆云也看清了姜晏的相貌,说道:“谁叫官家无子呢。老百姓家里头没儿子,都要从兄弟的孩子里挑一个过继,免得百年之后无香火。”
寿阳公主道:“我若是男儿身就好了。”
蒙庆云转过头,扫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胸脯,道:“那……”
寿阳公主眼神锐利地射过来。
蒙庆云赶紧改口:“那你一定比姜晏还英俊潇洒。”
寿阳公主:“做皇帝,又不是靠脸。”
随着秦王府的队伍过去,后面依次是赵王府、魏王府、楚王府、韩王府。
赵王姜尚新,这次入京只带了一个儿子,三郎姜晨。他们的队伍也是最轻车简从的。
寿阳公主脸色缓和地道:“赵王叔素来闲云野鹤,潇洒不羁。姜晨性子随其父,也是淡泊名利之人。他们没什么可说的,应该单纯就是为父皇祝寿而来。”
魏王姜尚明,车马随从众多,带了好几个儿子女儿,其中一马当先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是长子姜晃。
寿阳公主:“姜晃好武,为人刚直不阿,急公好义,朝廷众臣之中,对他有好感的也不在少数。”
蒙庆云看着姜晃那高大壮硕的身材,袍子底下鼓起的肌肉,脸上粗壮的眉毛,刚毅的神情。
别的不说,这形象看着就蛮震慑人的。
楚王姜尚黎,也如魏王一般,带了数名子女。
寿阳公主:“楚王府最优秀的子弟,是四郎姜晰。不过他有一个致命的毛病,与储君之位绝缘。”
蒙庆云好奇:“什么毛病?”
寿阳公主左眉一挑:“龙阳之癖。”
蒙庆云恍然,龙阳之好虽然只是个人性取向,但官家就是因为子嗣单薄才不得不挑人过继,这要再选一个不好女色的,将来又重蹈覆辙,那肯定不行。
“不过楚王叔一向城府极深,不会只把希望放在姜晰身上,他既然带了这么多子女,只怕还是要搏一搏的。”
最后是韩王府的队伍。
寿阳公主:“韩王叔前年因病去世了,世子姜旬接任爵位。他的幼弟姜旦,跟曙儿年纪差不多,倒是可以做做朋友。”
蒙庆云点头,怪不得韩王府走在最后面,韩王的辈分比其他四位亲王都低一辈。
望着这蜿蜒如长蛇的队伍在街道上推进,寿阳公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没意思。”
蒙庆云道:“再没意思,你也得睁大双眼,好好看看,这些人中,总有一个会成为你的兄弟,接掌你父皇的江山。”
寿阳公主撇嘴:“江山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在乎谁当皇帝呢。”
其实对蒙庆云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正在这时,楼板忽然开始了颤动。
然后就是闷雷一般的隆隆声,仿佛是从云层之外传来。
“怎么了怎么了?”
“是地龙翻身吗?”
外头的街道上,百姓们也感受到地面的震动,莫名地惊慌起来了。
蒙庆云和寿阳公主扒着窗户往外眺望。
只见远处天地相交的地方,一条浑浊的白线,正缓缓往这边推动。
说是缓缓,那只是第一眼的感受,其实那白线的推进速度惊人,转瞬便扑到了汴京城的外城墙下。
就像湍急的水流,撞击到了巨大的岩石,激起巨大的一蓬浪花,就像眼镜王蛇突然高高地昂起了头一样。
铺天盖地的洪水,瞬间就把汴京城外城的整个西北角都淹没了
洪水四溅破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座白矾楼西楼都发出了惊恐的颤抖。
“黄河决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