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彻底滑开,再见到他时,宋清容到了嘴边的后半句话又生生咽了回去,见他一脸阴深,原本就生厌的情绪加重,平滑的眉心拧了下,脱口而出的话透着显而易见的嫌恶,“你怎么在这儿?”
“有日子没见了,我叫世尧过来聊聊。”
知道她对长子的事分外执着,怕温世尧说穿,宋笑之抢先开口,将话题引开,“你急着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我姐说你最近一直在看医生,我过来看看。”
宋清容抬脚迈进屋里,越过温世尧向房间里走,两人交错而过时,嫌弃似的刻意缩了缩肩。
温世尧一直是副不咸不淡的模样,直到她走远,才掀开门帘准备出门,又被宋清容叫住,“你等会儿。”
手上的动作顿住,他不动声色地浅抽了口气,眼睑遮蔽下的瞳眸闪过一抹复杂,脊背紧绷地转头看向她。
“沈家那对母子的事,准备怎么办?你这边婚也离了,人也打发走了,这都多长时间了,那边的事就这么一直拖着?”
宋清容挽臂,虽离得远,明厉的声线将却那股子不耐诠释的清晰透彻,“有什么尽早处理了,省的外人天天戳着脊梁骨骂,说我们温家人始乱终弃不负责任,你丢得起那人我们可丢不起。”
温世尧不知所谓地勾了下一侧唇角,有些自嘲。
即便是今天这种日子,也真是不能期望她说些什么好话,心平气和都是奢望。
他凛着的气息从微启的齿缝间溢出,声音在空寂的房间内不大不小,却尤为刺耳,宋清容拧着的眉加深几分,补上一句,“真是盼不得一点好。”
母子间气氛剑拔弩张,宋笑之见状轻咳了声,做和事佬,“行了,清容,话说到就行了,孩子这么大了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知道怎么处理?”
宋清容嗤笑了声,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爸,你不知道我前几天遇见沈瑜,她都怎么个阴阳怪气儿的?自己侄女不知检点未婚生子,她不知道收敛就罢了,给我的感觉反倒是光彩极了,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那孩子是温家的。”
她越说越来气,音色也进一步尖锐起来。
她是**,自小在军队大院长大,根正苗红,自己也争气,靠着天赋和努力一路考进军艺,后来毕业舞蹈还编入教材,因才貌兼具而引起轰动,追求者无数,千挑万选,最终嫁了温润俊朗的温封裕。丈夫也是出身名门,与自己门当户对,最重要的是,他真的爱她,极致的那种。
当年的宋清容,那真是人人艳羡。
夫妻和睦,婆媳融洽,儿女双全,在一众独守空门还要极力粉饰太平的豪门太太当中,可以说是独树一帜,风光一时无两。
只是,这一切的美好,在她看来,都被温世尧毁了。
他害死温世钧的爱人,又间接害死温世钧,中年丧子的打击让宋清容伤心欲绝以致最终出了精神问题。
出事后的这么多年来,宋清容一直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偏执又极端,终日与那些木讷痴傻的精神病关在一栋楼,她想想便觉得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恶心。
现在好不容易解脱出来,那些曾经被她压住风头的女人们,看她的目光却已经由羡慕嫉妒转为不屑怜悯。
这些待遇,对于心高气傲的宋清容来说,就像身上的白衣染了墨迹,刺眼又怄心。
思及此,她倏的转头,看着隐忍不发的温世尧。
温世尧仍旧站在原地,挺拔的身子站得笔直,薄唇抿成一条线,坚毅的下颚绷紧,好似对她的挖苦讽刺无动于衷。
十几年了,他永远都是这副风来雨来岿然不惧的模样,那种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的感觉,让宋清容心里越发嫌恶。
宋清容便向前一步靠近温世尧,微仰着头,沉厉的目光与他淡然无波的眸子对上,努着红唇,讽刺的话如同刀子般甩过去,“记住,无论你怎么模仿世钧,无论你把公司业绩做的多突出,你也永远都比不上他……”
“是吗?”
被她最后一句话刺到痛处,温世尧轻阖眼睑,反问了句。
他的话毫无情绪,两人如出一辙的深灰瞳眸,好像被黯色浸染,深的不见光色,略微苍白的薄唇翕动间,即便是站在阳光普照的地方,周身被温暖包围,迸出的话依然让宋清容毛骨悚然,“既然温世钧那么好,妈去找他,如何?”
“你……你是不是疯了?”
想起上次被送去疗养院的经历,她不自觉向后退了步。
垂在身侧的手腕却猛然被攥住,宋清容激灵了下,感觉皮肤因为他极大的握力而传来细微的刺麻感,她用力向后抽了抽胳膊,却没动弹丝毫,气急败坏地甩着,对温世尧喊,“你给我放开!”
“世尧!”见女儿受欺负,宋笑之起身,拄着拐走到两人旁边,用拐杖一头将温世尧的手打掉,厉声喝止,“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她是你妈!”
温世尧扬了扬眉,仍旧是副不痛不痒的模样看着宋清容,“都说儿的生日,母的难日,也正好,赶上今天了。”
他浅缓地咽了下口水,清朗的嗓音沾上一丝哑然,“欠你的我已经还上了,以后我们见面了也当做不认识吧。”
平铺直述的话没带称呼,以后也不会有了。
温世尧说完便转身,深眸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无所顾忌地离开。
那句“还上了”,意有所指,但他永远都不会向宋清容点透。
不会轻易让她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世钧”还活着,绝不会。
十六年间,即便不愿意承认,他也知道,自己潜意识里一直存在着讨好母亲的念头,那种念头如同腐骨蚀心毒药,时刻侵蚀着他的神经,让他顺理成章地将温世钧的死归咎于自己。
这么多年受的苦,怎么可能轻易释怀?
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宋清容回过神,目光仍有些呆滞,看着安静矗立的影壁,长长舒了口气,喃喃地说,“他是不是疯了?”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起了微微的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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