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很早之前就明白一个道理:弱者的怒火毫无意义。
他扶着身后的桌子,压下胸中的烦恶后再追了出去,刘长胜的身影已经在几百米开外,这样的速度他身体好的时候也追不上。
一时间愤怒、委屈、绝望、暴虐种种情绪从他内心狂乱的滋生,他却不再控制,而是仔细的品味它们,他要让自己深深的记住这一刻的感觉,记住明明是被伤害的一方、想献上所有都无法换回饶恕机会的今天,以后再也不允许自己身处如此悲惨的处境!
蝼蚁只能祈望别人的施舍,强者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一刻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同时也深刻反省,这两天他的表现太被动了!
他不应该只把希望放在对方手里,而是应该拥有让对方重视的力量——他从百草居记下的数百张药方中,并不都是用来治病疗伤的,还有毒药!
看了眼渐渐下沉的夕阳,他转身向镇子里的店铺和其他商队走去。
镇子里有很多商队在这里停留,他很快就将需要的药材收集得差不多了,虽然还少几味药,但已经够用。
当他背着药材疲惫至极的回到客栈,店里的伙计拦住了他,丝毫不见平日的热情,道:“店里没有空房,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徐墨自然明白会出现这种情况根本原因,也明白和他们争吵不会有任何作用,于是他直接走到柜台那,向扒拉着算盘的掌柜一拱手,道:“掌柜的,在下已经提前付了房钱,现在时间也晚了,请通融一下,让我再住一晚,明天就走,如何?”
掌柜的头也不抬地道:“可以,但最多只能待到明天寅时。”
寅时是凌晨的三到五点,也就是要他在天明前离开,徐墨拱拱手,背起药材向房间走去。
掌柜的抬头看向他的背景,一副疲惫虚弱的模样,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刚才要是不答应,好像会有不好的结果似的……
徐墨进了房间,将买到的药材取出放好,其中有几颗椭圆形的干果壳,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
他先将它和几味药材放在一起煮出汤汁,再将煮好的药汤进一步熬制,随着水汽蒸发,最后留下了一匙半黑色粘乎乎的膏状物。
盯着它们看了一眼,他不再多想,取了其中十分之一服下,慢慢就感到疼痛虽然仍旧剧烈,但忍受起来不是那么痛苦了。
痛苦减轻,他也能专心处理其它的药材,或炒或煮,不知不觉已过三更,在药膏的帮助下终于大功告成,最后收集了三包灰黄相间的颗粒和两包白色的粉末。
该做的准备已经全部完成,现在他也不知道几点,就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最后看了一眼,药膏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了。
有药膏的帮助,他竟然能够浅睡过去,但没过多久就听到伙计敲门:“寅时到了,该走了。”
徐墨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黑球抱起,推开门在伙计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有月亮,并不影响看路,但徐墨还是拿了两支火把。
长桥镇临河而建,因为从水上走太过便利,就只有西和北两个方向有明显的路,南边则还是荒山野林,但刘长胜昨天正是往南去的,他自然也要去南边找个好地方提前做好准备,等他。
在荒山野林中行走,火把的作用自然不用多说。
举着火把走出小镇,顺着山间的河道往前走,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有几个人四下张望着向这边加速走来。
他回过头继续走,一边走一边收集路边的干柴,在转弯处一块断崖下点燃,又站在边上将一个纸包扔了进去,然后继续前行。
其实在离开客栈时他就发觉有人从窗户后面看他,当时他就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现在他们真的追了过来,他自然也就不会留情!
他扔进去的那个纸包是百草居配来对付一些大型动物的“鬼绝手”,他亲眼看到一包药粉产生的毒烟熏死了一条十多米的岩蟒,他做的这份虽然少了几味药材,但想来也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住的!
就在他离开不久,有三个人追了过来,见到火堆时他们眼中全都露出了惊喜和贪婪的神色,然后就一起围了上来。
随着走近,他们也就看到火堆后面并没有人,但鼻中却嗅到一股特殊的香味,然后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呼吸越来越重,接着最前面的那个人就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两边的人同时大惊,掉头就跑,但没跑几步呼吸越来越困难,其中一个继续往前跑,而另一个小眼睛的矮个子扶住一棵树,往嘴里塞了几颗药丸,然后捂着脖子吼道:“我看到你了!快交出解药,否者刘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他一连叫了几声,由威胁变成哀求,但没有任何应答,此时跑在前面的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而他也在一阵狂喘后慢慢没有了声息……
此时正是凌晨,周围一片寂静,后面的叫声徐墨自然听得到,但他只是一边走一边数,一直数到二十叫声才停,由此他判断出少了几味药后的“鬼手绝”药力和起效时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即便没有刘长胜表现出的态度因素,在这野外,对他们任何的仁慈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
天明时分,他来到了一处长满松树的山坡。
此处地势较高,离长桥镇也不远,如果刘长胜回来的话,他一定能够看得到,于是在四周搜查了一遍后,他就靠在一棵松树下,取出干粮,准备边吃边等。
头痛依然剧烈,让他没有一点食欲,尤其药膏药效过去后,痛苦更加难忍,他忍不住想要再继续吃药,但药膏已经不多,他也不想被药膏控制,就硬着头皮将食物掰成豆粒那么大,一点点的吃下,个中滋味只能用痛不欲生来形容!
在这样的剧痛中等待自然更加难熬,他数次将手伸向药膏,又强自忍住,直到远远看到刘长胜的身影,他才算解放出来,赶紧取出稍微多一点的药膏服下。
根据刘长胜的行进路线和周围的地形,徐墨往下走了一段距离,然后等对方从前面的巨石转出来,他站起身拱手,远远打招呼道:“刘大人!”
刘长胜正面色阴沉的沉思着,身上衣服破了几处,还有几块血迹,他一眼看到并认出了徐墨,不由大怒,在他眼里,蝼蚁一样的人数次给他添麻烦,简直该死!
徐墨马上注意到了对方的不善,但他这次一定要治好自己的头痛,就再次拱手躬身行礼道:“刘大人,在下愿意将所有身家,五百两银子献于大人,希望大人能饶恕在下,解除在下的痛苦!”
刘长胜眉头一皱,五百两银子绝对不是小数目,像他的俸禄,一个月也就十几两银子,这些人足够普通人一家一年的花销,他不由认真地看了徐墨一眼,冷漠地问道:“你家哪里的?”
如果对周边势力有较深了解的话,徐墨一定会借这个机会扯身虎皮披在身上来增加谈判的砝码,但他一路走马观花,最多听许旺财讲点市井闲话,了解点皮毛,对方作为府城的捕头,是专业人士,想从别人那里借势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于是他简单地答道:“在下来自青安县。”
他也就对青安县稍微熟一点,如果细问还可以用一用谢员外的名义,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怎样让对方治好自己的头痛,于是他又一次拱手道:“刘大人,您是威名远播的堂堂地元境强者,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还请您大人大量,饶过这一遭,如果您还有别的要求,在下一定想办法做到!”
青安县算是最边远的县城,刘长胜稍微一想就发现里面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势力,此时听徐墨说完,他抬头看过去,只见徐墨强忍头痛躬身站在对面,他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飞快地回想几次见面,忽然明白过来,徐墨面对他的时候,虽然面上恭敬,却没有平常小民们所见到的那种骨子里的敬畏!
而且,让徐墨痛不欲生的头痛是他从几页残卷中悟出的功法造成的,自从悟出这门功法,功力低于他的对手一旦中招,短时间就会崩溃,撑过三天的都少,他没记错的话,徐墨已经撑了两天了,而他只是一个身体明显不好太好的普通人,而且还敢在自己拒绝后两次找上他……
这种坚忍和心性不由让他心生忌惮!
作为捕头,他自然见多识广,看过很多类似性格的人最后都将原来欺压他们的人踩在了脚下,而他的作法自然狠狠得罪了徐墨!
不过,为什么给他们成长的机会呢?
他心中一冷,瞬间起了杀机!
“好啊!”
他淡漠地应了一声,盯着徐墨抬脚走了过去。
听到他的回答,徐墨先是一喜,忙道:“谢谢刘大人的宽宏大量!”
然后他就看到刘长胜的表情和动作明显感到了不妥,于是他忙道:“等等——”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对方道:“刘大人,咱们无冤无仇,您真的愿意饶恕在下吧?”
“冤?仇?你也配!”
走到了十米内,对刘长胜来说这点距离已经完全忽略不记,徐墨的生死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提起了手中的锁链。
徐墨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那幅星空神山的蜃境又一次从心底浮现。
他宁愿忍受地狱般的疼痛和屈辱也不想再次使用蜃境的能力,就是因为上次使用蜃觉的感觉和后果让他担心再次使用会有更严重的后患,甚至他的身体都未必撑得住蜃境的消耗而直接死掉!
但既然无法避免,他也就放手一搏!
或许感觉这次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使用蜃境的能力,他对蜃境中的星空和神山忽然有些向往和留恋,那里充满了生机和活力,要是能在那里生活,他透支生命的身体都有可能慢慢弥补回来,而身上的痛苦也能被充满生机的星光被冲洗掉吧?
带着那份向往和留恋,徐墨慢慢睁开眼,然后胸口一痛,一阵热流就从喉咙喷出,他赶紧用手捂住,鲜血就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看了一眼呆立在几步外的刘长胜,他一咬牙将嘴里的血咽了下去,然后抽出小刀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
小刀,带着一抹寒光又一次划过。
让徐墨诧异的是,那柄他磨的无比锋利的小刀竟然没能划破对方脖子上的皮肤,而且,刘长胜脸上青筋爆出,眼皮抖动,竟像是要挣扎出来!
这就是地元境四层的武者吗?
徐墨愣了一下,赶紧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然后一把按在了对方的口鼻处——这次使用的不是“鬼绝手”,而是“千丝手”,除了使用方法不对外,他也担心把自己也毒到,而千丝手则不同,它虽然是一种对付野兽的毒药,作用却是让它们陷入沉睡。
一吸入千丝手,刘长胜眼皮一松,很快停止了挣扎。
徐墨松了一口气,但刚才的动作又让他的腹腹一阵绞痛,似乎又要吐出血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飞速的流失。
想到小刀都不能划破对方的皮肤,难道不能杀掉对方吗?
不,刘长胜必须死!他唯一的生机就是对方得死!
他看向刘长胜眼睛和耳朵,最终定在耳朵上——他就算能将皮肤练得坚韧无比,但有些地方恐怕是练不到的!
天空上一朵云挡住了太阳,让松树林这边暗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徐墨捂着嘴,跌跌撞撞地从松树林中走了出来,而在他身后,刘长胜两圆双睁,鲜血从耳朵、鼻子和口里痛了出来。
ps:唉,虐主的情节我也不喜欢写啊,好在终于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