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秦渊已在小楼门口呆立了五分钟。
杨可非就在一门之隔的小厅里，埋首在课桌上书本中。秦渊还在别墅区大门外面的时候，她就已经发觉了。然而眼见秦渊并不进门，却也不来引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五分钟后，秦渊咬咬牙，还是决定上去。
因为她，叫杨可非。
只敲了一下，门就自己开了，原来只是虚掩。秦渊讶异推门进去，杨可非从书本中抬起头来，侧过身微微笑着看着他。
只这一眼，秦渊就觉得，足够了！人生第一大命题“我是谁”、“谁是我”……全都见鬼去吧！秦渊大踏步走到杨可非身边，在她惊讶的美目注视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贴着她的耳际，他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也许在秦渊心里，对不起实在有很多很多。但是杨可非只是微微摇头，轻轻说道：“说什么呢。你在外面站了这么久，难道就是在酝酿这个？”
秦渊放开她，在她旁边的椅子里坐定，微低着头。这才明白方才自己的犹疑全都一丝不漏落在了她的眼中。他只能稍显胆怯地坦诚方才自己的多疑：“我……我实在有些不确定，我到底是谁？”
杨可非仍旧淡然笑着，注视着他，眼神充满了鼓励，道：“能跟我说吗？”
秦渊没听明白，疑问道：“说……什么？”
杨可非道：“你的怀疑啊？”
秦渊热血上涌，立刻就想把自己从十年后重生回来的一番经历说给她听，这种脱口而出的急切心情甚至让他霎时间心跳加速、手心见汗。他忙做几次深呼吸，将心情平复下来，迟疑道：“我该从何说起啊。”
他想了半天，才终于组织起语言，问道：“相变世界有这么多不可思议的力量，那有没有实现时间旅行呢？”
杨可非微笑摇头：“看过那么多经典的时间旅行电影，我也想过这个命题。我认为那种时间旅行是违背逻辑的。时间与空间密不可分。空间不可能离开时间而存在。这一点，能理解吧？”
秦渊不太确定的点点头：“意思是，只要有空间，就有与之匹配的时间线？”
杨可非继续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要补充的是，并非‘匹配’这么单纯。空间只要存在，时间就是它的固有属性。时间绝不是自变量，所以不能用来‘匹配’。它是因变量。”
秦渊觉得这个跳跃有些大了。他想了半天，拿起笔在杨可非的草稿纸上随手画了一个圈，同时看了一眼小厅里的挂钟，道：“9点23分34秒。”然后过了2秒，他又在旁边画了另一个小圈，与之前那个交错在一起，道：“36秒。”
他放下笔，道：“现在有一个最原始最基本的空间。34秒的时候诞生一环，36秒的时候长大成两环。34秒之前，这个空间不存在。我理解你的意思是，因为这个空间已经长大成为两环，所以判定时间是36秒，因为空间没有长大，只有一环，所以判定时间为34秒或者35秒。是这样吗？”
杨可非点头：“的确如此。”
秦渊继续道：“所以，如果此刻在第二环上有一个科学家做出了时间机器，他想回到34秒时的空间……他并不会出现在第一环？”
杨可非道：“第二环里的科学家，是由第二环空间的物质所构建。如果他穿梭时空回到第34秒，那就是凭空为第34秒的时空增添了一个科学家与一台时光机的物质、能量与信息。这岂不是直接违背了质量守恒、能量守恒、信息守恒……”
秦渊道：“所以，这个科学家直接消失了？”
杨可非摇头，道：“如果时间真的往回走，那么这名科学家以及他的时光机只会将它们具备的一切物质能量信息还给第二环空间。然后第二环空间消失。”
秦渊道：“生命还给父母，钢铁回到矿山？”
杨可非点点头。
秦渊道：“所以，如果我回到十年前，我就会是十年前只有五岁的我，并不会凭空多一个十五岁的我站在旁边？”
杨可非点头。
秦渊道：“那我还能拥有这十年的记忆吗？”
杨可非道：“既然身体还是五岁的样子，那么五岁的大脑也就只能是五岁的大脑。五岁的大脑记忆细胞，就像白纸还没有写字，硬盘还没有刻录信息。你也当然不会有五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十年记忆。”
秦渊道：“所以，即便时间旅行有可能实现，我即便回到了五岁的身体里，也只会是一个五岁的我，而并不会是五岁的身体，十五岁的灵魂。五岁的我也根本不会知道自己是从十年后回来的。”
杨可非点点头：“这就是不可分割的固有属性。”
秦渊默然沉思。他理解了杨可非的意思，也认为的确应该如此。然而自己明明已经大学毕业，工作多年，为何又重新出现在这里。难道真的只是不小心睡着，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那也太荒谬了。
不。与其说荒谬，不如说是恐惧。秦渊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重新经历的这一段时光，只是一场醒来就消失的梦。
他挣扎良久，突然又想起另一个可能，忙道：“如果……我是说，很多人不是设想了平行宇宙来解决时间旅行产生的各种逻辑悖论吗？你觉得这个，有没有可能？”
杨可非却再次毫不留情打击了他：“平行宇宙，在我看来，这种设想与其说有没有可能，倒不如说有没有必要。”
秦渊大为讶异：“必要？”
杨可非道：“只为了一个人能够成功回到过去杀掉他尚未成年的祖父，就要用无限多宇宙、无限多物质来满足他？”
秦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杨可非继续道：“目前通行的宇宙学认为，宇宙从奇点开始，而奇点之前不能被讨论。所以，从奇点开始，整个宇宙所具备的物质总量已经确定。而物质不会凭空产生。对吧。”
秦渊默然点头。
杨可非道：“如果有一个宇宙，跟我们的宇宙平行。那好，我们现在把他制造出来。”她从旁边的书架里随手拿出两本书，一本语文，一本英语，摆在秦渊面前，道：“随便选一本吧。”
秦渊不明所以，但还是随手将语文课本点了点，道：“随便？那语文吧。”
杨可非笑道：“恭喜你，刚才你创造了一整个宇宙，你现在是造物主了。”
秦渊摸不着头脑，愣愣道：“啊？什么呀？”
杨可非道：“难道不是吗？本来我们只有这一个宇宙。刚才我让你二选一，这种选择是随机的，而你选了语文。但是，宇宙还有一条你选择英语的支线啊。一旦你做出选择，宇宙就会分成两个，朝两个选项分流，这就形成了两个平行宇宙。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你一作选择，你就创造了一个宇宙，你的选项越多，你创造的宇宙就越多。这不就是平行宇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