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镜子中的长风,并无一丝慌张,甚至,还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就好像同胞兄弟,他终于看到另一个自己。
只是他现在还不成熟,还有些固执,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镜子中的长风,对方却嫌恶躲开,只是他的身体并不能动,因此,只能嘴上逞强:“你想干嘛,打碎镜子吗,你以为你打碎镜子,我便不能骂你了吗?”
“很奇妙。”
“奇妙你大爷,你以为你是在照镜子吗,闪开,我要看看臭丫头。”
未音趴在桌子上,长风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那两只包的跟白萝卜一样的手,顿时,怒从心起,“你不行就滚开,让我来护着她。”
一口一句粗话,长安眉头微皱,负手而立,却发现自己的拳头紧握,青筋爆粗,他愣住,难道长风已经开始占据了他的躯体了。
果然,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走,然后,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未音的长发,她的头发浓密细柔,像是草原刚长出的细绒花儿,冰凉中带着几丝奇异的麻醉感,竟让他有种温暖的感觉。
未音感受到有双手在轻轻抚摸着自己,她慢慢抬起头,看到的是长安那双古井般的眼眸。
和他平和沉静的面容不同,他的手那般温柔,像是在抚摸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细致妥帖,温柔的动作,和悲悯的眼神,形成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不自觉脱口而出:“长风,是你吗?”
长安没有回答,但动作却出卖了他,他停下梳理未音长发的手指,倾身,缓缓靠近她。
两人靠的极尽,呼吸交融,只是他的眼神依旧清凉,像是天池的水,冷冻了几万年,他的唇瓣已然压下,柔软的触感,像是摘了一朵花,放在了唇边磨砂,未音闭上眼睛,眼泪缓缓落下。
再睁眼的时候,长安已然退开,神色带着几丝懊恼和慌张,然后,他听到心底有道声音传出:“其实,你并没有抗拒不是吗?”
“哼,便宜你了。”
“放肆。”终于,长安动怒了。
这一声不算大声的呵斥,吓到了未音,她以为长安是在骂自己,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刚那一刻,到底是是亲吻了她,是长安,还是长风。
没人回答她的话,未音只来得及看到白袍一角消失,门咿呀一声关上,彻底阻碍了她的视线。
未音摸了摸唇瓣。
……
归拢元神,需要时间,但如果元神不配合,那么时间只会无限拉长,今晚的长风,是彻底和他杆上了。
在他闭目入定的时候,里头的那道声音,不停的叽叽喳喳,像是一个小话唠,叫他耳朵不得安宁,没有了镜子,他依然可以在他身边呼风唤雨。
长风说:“你承认了吧,你根本就不坚定,把自己伪装的像是一个超脱世俗的仙者,其实,你什么都放不下。”
长安不理会他。
“你看,你替臭丫头包扎受伤的手,你替她撰写那些书,你和她说那些心里话,你敢说,她受伤的时候,你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吗?”
“有。”他缓缓睁开眼睛,“但那是师徒之情,未音是我的徒弟,她受了伤,我岂能无动于衷。”
“你确定,只是师徒之情?”
“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也在慢慢爱上她。”
长安微笑,是淡淡讽刺的笑意。
“你别沉默,我是你,我在你的元神中,你什么想法,我会不知道,你已经被臭丫头吸引了,即便是你嘴上不承认,但你的心,我比谁都看的清楚。”
“如是这样,那我便是你的情敌了,为何你还一副兴奋之态?”
“有个情敌也好啊,有竞争,才让我更觉得臭丫头难能可贵,而且,这还是我自己和自己竞争,挺好玩的。”长风顿了顿,“而且,你赢不了我。”
“何以这么说?”长安突然不想压制这另一个他了,他发现,长风虽然爱胡搅蛮缠,但某些时候,他说的话还是挺有道理。
“因为,臭丫头明显比较喜欢我。”
“如果你永远不在了,她还会一如既往的喜欢你吗?”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长风轻哼,他不过是暂时被压制,请不要太嚣张好吗。
“我只是打个比方。”
“爱是这个世间最奇妙的事情,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好了,在我历劫期间,或者说,你历劫期间,我遇到了一对夫妇,你知道吗,他们已经八十岁了,可是他们才成婚不到一年。”
长安沉默,他说的,他知道。
“两人青梅竹马,只是因为家逢巨变才分开,分开的时候,两人不过十五岁,却坚守彼此诺言,两人从豆蔻年华等到了耄耋之年,为的不过是那份爱。”
“爱一个人,可以不分年纪,不理时间,甚至生死,即便我不在了,臭丫头依旧会喜欢我,就如同我,死了也不会忘记她。”
“只要走了奈何桥,喝了那碗孟婆汤,入了六道轮回,多么浓厚的爱意,也会随风而逝,长风,这些我都明白,它们存在,却不是唯一。”
“那你的唯一是什么,得道成仙,位列仙班,无欲无求,没尝到情爱滋味,不懂人世繁华,不曾尝过爱恨离别苦,那你又有何资格以高人一阶的神仙姿态,福泽凡间万民,你不懂他们的喜怒哀乐,又怎么帮助他们。”
那声音,越来越小,长安额头青筋爆粗,冷汗淋漓,在最后的时候,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那般骄傲:“啧啧,要忽悠你还真是不容易,哈哈,小爷我又回来了。”
“臭丫头!”未音睡不着,她担心师父,却又不敢贸然打扰,长风似又出现了,可又不像是,踌躇几番,她决定还是躲在门口探探究竟,如有紧急情况,也好第一时间发现。
可她刚走到门口,门被人从外头狠狠推开,砰的一声,未音只感觉鼻头一阵血热,脑袋嗡的一声,后知后觉,剧痛袭来,她下意识的蹲了身子,捂着鼻子,却止不住往下流的鼻血。
剧痛中,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焦急的声音时远时近:“臭丫头,你,你别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