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报不断地传到皇宫里,大臣们忙得似蚂蚁一般。
“洛阳昨日又下了十郡县,”殿内,太尉孙政向皇帝禀报道,“陈蒙再来书请援,说再不派兵,洛阳就守不住了!”
御座之上,皇帝看他一眼,接过内侍捧上前的金丹,和着酒服下。
“知晓了。”他盘腿打坐,神色平静,“下去吧。”
孙政一愣,忙道,“陛下,是否现下就拟旨发兵?”
“太尉莫忘了,洛阳有十万兵马。”旁边程进瞅着皇帝脸色,清咳一声,道,“前几日又发了三万,还不够么?京城的禁军也不过三十万,给了他,京城怎么办。”
孙政看着程进,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听皇帝不紧不慢地开口,“拟旨可以,告诉陈蒙,洛阳乃是东都,陈氏世代食禄,如今正当报效之时,宁可战死,不得后退,去吧。”
孙政心中一惊,再看皇帝,却见他闭起了眼睛,神色安然。他知道此时再说,便是自讨无趣,只得退下。出到殿外,等候的众臣纷纷围过来,孙政看着他们,叹口气,摇摇头。
众人皆知晓这是何意,面面相觑,心中寒凉。
“陛下,他们都走了。”殿内,程进恭敬地对皇帝道。
皇帝仍旧闭着眼,淡淡应了一声。
“陛下,”程进小心地说,“臣以为,孙太尉所言,亦是有理。洛阳若不保,叛军下一步便是京城,唇亡齿寒啊。”
“下一步么?”皇帝冷笑一声,未几,睁开眼,“放心吧,洛阳不会丢,他们也来不了京城。”
程进讶然,不明所以,看着皇帝的神色,却又不好再问,只得唯唯应下。
*****
洛阳千里之外的吴国,东面临海,水泽纵横,自古乃江南富庶之地。
早晨,天还没亮,位于江海交界之处的广陵郡,突然来了上百艘艨艟大舰,舰上没有旗帜,排列成行,浩浩荡荡。守江的吴国士兵何曾见过这般场面,待得回过神来,舰上飞矢如蝗,将来刺探的吴兵舟船直接撞沉。没多久,江上重新恢复安静,舰群继续向前,消失在迷雾之中。
几百里外的秣陵,乃是吴国的冶金重地,亦有良港,吴国往北方运送兵器,大多在此装船上路。舰群出现的时候,秣陵的水港正是繁忙,满载待发的货船,密密麻麻,随时等着上路。
无数的火箭从舰群飞出,落在货船上,惊叫声惊动了守军,可还未等他们来到,舰群已经靠岸,伸出长长的木板,冲下无数骁勇之士。
秣陵的守军猝不及防,被杀得节节败退,很快片甲不留。接着,震天的轰响如同落雷,一日之内,秣陵冶炼、锻造的工场尽皆毁坏,水港上的货船亦被大火焚烧。吴王得报,急忙调兵去救,可待得吴军赶到,那舰群却已经退得无踪无影,空留得工场废墟一片,以及满江残骸。正当众人疑惑,舰群突然又出现在了寿春,一举攻入城中,将睡梦中的吴王俘获。
此事如同巨锤,给正得意洋洋的叛军迎头一击。失了吴国事小,失了秣陵事大。打仗需要兵器,南方叛军所用的箭矢,大多在吴国产出。前方战事紧急,兵器耗费巨大,一旦紧缺,将拖累整个战局。
正当诸王为此事心焦,更让人震惊的消息又传来。豫州各地的屯粮之所,一夜之间,均遭人偷袭,所有粮草付之一炬。
而与此同时,朔北军突然发难,袭击了常山国和赵国,俘虏了二王,长驱而入,解除了洛阳以北的压力。洛阳太守陈蒙,出身将门,领着守军苦战了许久。奈何朝廷援助不力,守军眼见要坚持不下去,忽而遇得这般转机,士气大振,一举夺回了洛阳百里之外的数个城池。
没有人觉得这是偶然,虽然没有正式宣布,但所有人都相信,这是朔北王做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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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吴国也是水道纵横,水军强悍。可那些巨舰自海上而来,较吴国的船更大更结实,吴国的水军根本抵挡不住。那寿春城也是结实,却中了邪术一般,城门突然被雷给劈塌了,大军一口气攻入城中,吴王被捉住时,还以为是谁在跟他开玩笑。”宫中,擅长说笑的优人正在编排战事,给太皇太后和一众贵妇人们取乐,笑声不断。
太皇太后近日不问世事,专心礼佛。如今听到元煜的战绩,苍老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
贵妇们都是识时务的,见得温太后在场,不好夸赞朔北王,只能称赞皇帝用兵如神。
温太后听着众人的话,脸上带着浅笑,捧起杯子抿一口茶。
“老妇多日不曾见陛下,不知陛下如何了?”太皇太后看向温太后,问道。
“陛下无恙。”温太后答道,“陛下近来忙碌了些,故而不曾来探望母亲。”
太皇太后轻哼一声,道,“老妇听闻,陛下在宫中设了法坛,请了方士每日炼丹,可有其事?老妇本不想多言,只是陛下乃社稷之主,一举一动关乎国运,太后是陛下生母,不该溺爱太过,见得荒唐的,便该劝一劝。”
温太后心中不悦,却不好显露出来,行礼道,“敬诺。”
在太皇太后宫中积攒了一肚子的不快,温太后回到宫中,脸色十分不好看。见得她回来,平日养在身边的小犬立刻跑过来,在她脚边转。
“去!”温太后皱眉将它踢了踢,内侍连忙将小犬抱开。
这时,宫人来报,说温夫人带着大皇子来了。温太后让她进来,母子二人行个礼,温太后逗了大皇子一会,见温夫人欲言又止,便让内侍带着大皇子出去玩。
待得左右无人,温夫人一脸愁眉,“姑母,今日太医署的人与我说,乔美人腹中的,应该是个男儿。姑母……这可怎么办……”
温太后看着这个侄女,不由一阵头疼。
温夫人是皇帝登基之后,由温太后做主纳入宫中的。那时皇后还在,身体羸弱,看着就要不行了。温太后的主意,就是让温夫人接着当皇后。
可惜,皇帝对温氏一直态度寡淡,虽然在温太后的极力帮助下,温氏由美人抬到了夫人,育下了两个女儿,还把皇帝的庶长子接来抚养,可皇帝仍然不愿意将她立为皇后。如今乔美人宠眷正盛,一旦生下儿子,说不定就顺水推舟成了皇后,这让温夫人如何不着急。
温太后看着这个一脸哀戚的侄女,心中莫名烦躁。自从年初春朝时元煜从皇帝的手中溜走,皇帝就每日坐卧不安,时刻担心着元煜反攻回来。多年来的心病,在这之后登峰造极,皇帝像是中了魔一般,元煜越是没有动静,他就越是焦虑。终于,他瞅到时机,命令武威太守将元煜诱到武威,伺机杀掉,而当当失手的消息传来,皇帝大病不起。
从此之后,皇帝愈加疑神疑鬼,喜怒不定。他设刑狱、贬朝臣、信仙术,温太后都劝过他,可是皇帝听不进去。
“这些人都巴不得元煜回来,朕不下手,难道要等他下手?”皇帝冷冷道。
温太后头疼不已。内忧外患,一个不听话的皇帝儿子,还有一个遇事只知道来向她诉苦的侄女,让她感到身心俱疲。
“是不是儿子,也等生下来再说。”温太后冷冷道,“你已经有了皇长子,怕什么?”
“可是……”温夫人还要再说,却见温太后神色不快,只得把话咽回去。
姑侄二人正说着话,内侍忽而来报,说皇帝来了。
温夫人神色一喜,温太后看看她,命人宣皇帝入内。
皇帝身着鹤氅,进门时,一股丹房熏香的味道。温太后不觉地皱皱眉,可看他精神不错,也露出和色。
“陛下散朝了?”温太后让内侍引皇帝落座,又命呈上茶汤。
“散了。”皇帝道,看看一旁行礼的温夫人,道,“你也在。”
“妾来与太后请安。”温夫人笑盈盈,从宫人手中接过茶杯,呈给皇帝。
皇帝接过茶,放在一旁。这时,大皇子进了来,给皇帝行礼。
他声音脆生生的,皇帝露出些笑意,让他过去,将他抱在膝上。
温夫人在一旁看着,亦露出得意之色。
温太后心中一动,道:“陛下,听说洛阳之围解了?”
“正是。”皇帝将一块香糕塞在大皇子手中,道,“叛军已经退出了豫州。”
“如此,可正是大快人心之际。”温太后莞尔道,“过两日便是大皇子的生辰,我正想着这宫中许久不曾热闹过,好好庆个生辰才是。”
“这有何难。”皇帝莞尔,说罢,看看温夫人,“阿渊今年十岁了吧?”
温夫人柔声道:“正是。”
皇帝看着大皇子,神色和蔼,“阿渊十岁了,要个什么礼物,给你封个王如何?”
这话出来,温太后和温夫人皆是一惊。
“封王么,”温太后皮笑肉不笑,“阿渊还小。”
“不小了,”皇帝摸摸大皇子的头,“朕那些个兄弟,这么大的时候都封王了。”
大皇子望着他,眨着眼睛,“封王?父皇要将我封到何处?”
“你想去何处?”
“儿想去朔北!”大皇子不假思索道。
众人皆是愣住。
“哦?”皇帝脸上似笑非笑,“为何?”
大皇子脆声道:“因为朔北王谁也不怕,还能打胜仗。”
皇帝的笑意凝在唇边。
温夫人面色一变,忙瞪着大皇子斥道,“胡说什么,谁教你的……”
“砰”一声,小案上的茶杯被皇帝带着翻倒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皇帝冷冷道:“还不都是你教的,依朕看,阿渊也不必办什么生辰了,都在宫里关上一阵,好好想想是正经!”
温夫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温太后亦是着急,正要来劝,突然听到几声呜咽,看去,登时吓得面色煞白。
却见她那小犬不知何时舔了地上泼洒的茶汤,竟是倒在了地上,抽搐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以下大人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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