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指使你的人是何身份?”
那婆子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听他身边的人叫他四爷。”
江红绡眼皮一跳,心中暗骂肖四不中用,竟出了这等疏漏。
程胥只那婆子所言不虚,便开口道:“来人,将赵氏暂且收押。”
那婆子听了这话,登时失了力气,瘫跪在地,由着衙役拖了下去。
江红绡余光落在那婆子身上,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明眼人大都看得出,那林青田以及他身后的那位的苏家嫡女十有八九是来碰瓷的。
只是到底是心生贪念还是受人指使,还需要再审上一审。
程胥目光如刃的射向林青田,手上的惊堂木猛的落在案上,吓得他猛地哆嗦了一下,肩膀微微发颤,脑袋深深埋着。
“大胆刁民!竟敢欺瞒本官,诬告苏府小姐,你可知罪?!”
林青田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的说着:“草民……草民……草民是被逼的!对!草民是被逼的!”
林青田胆子小,之前又见过自家文儿哥在大牢里那生不如死的模样,一心想着,若是他将那主谋招认了,这罪名肯定就从轻处理了。
可是……
那肖四爷也不是个好相与,若是他报复于他,他这条小命怕是也不保。
见他只说了那一句,便闭口不言。
程胥眉头拧起,估摸着他背后十有八九是有人指使,于是循循善诱的开口说道:“林青田,这诬告之罪可大可小,主犯囚禁流放,从犯顶多受些皮肉之苦,你且想想清楚!”
囚禁流放和杀身之祸比起来,还是命更要紧。
可方才自己已经漏了口儿,只好接着说道:“大人,小人没什么见识,只听人说苏家家大业大,若是能沾上点儿亲戚,便不愁吃穿。于是,才才受人蛊惑,来了京都。可是那人,小人真是不认识!只记得模样,那人三角眼,蒜头鼻,嘴角下头有颗黑痣……”
苏鸾听了忍不住在心里头嗤笑一声,这模样,标准的坏人长相。而有这副长相的人,不正是前几日她拦下的那个肖四么?!算他林青田有脑子,不仅为自己脱了主犯的嫌疑,还没那背后之人供出来,不过,坑了她一把就想安然无恙的走人,可没有那么好的事儿!
苏鸾抬眸看了一眼江红绡,随后开口说道:“大人,他口中的人,小女倒是见过一个,不过这名字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大人可否能将此人收押,容小女想想?”
程胥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姑娘是个不凡的,但从这临危不惧,从容不迫的气度来看,就有那苏湛的八分影子。
算了,就当卖着苏大将军和璟王世子一个人情好了。
于是他顺水推舟的说道:“也好。来人,将林青田收押,暂且关在督府大牢。”
林青田本以为自己这一番招认至少会免了这牢狱之灾,谁曾想,竟会被这小蹄子摆了一道。他怒目而视的瞪着眼前人,只见她俾睨的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赤裸裸的不屑。
“你……你……你是故意的!故意的!”他面色青白,眼神里带着几分惊惧,被人钳住手臂拖了下去……
而堂下最后跪着的林燕燕,在看着自家爹爹被拖下去后,竟似松了一口气一般,连朝着程胥磕了三个响头。
程胥一眼便看出这姑娘的举动有些不对,刚想开口询问,便见那姑娘朝苏鸾爬过去,手紧紧拽着她的裙角,满眼含泪,似乎有什么冤屈想与她诉说。
苏鸾对林燕燕虽谈不上好感,但却有几丝怜悯。
“燕燕,你这嗓子是如何哑的?你可是有什么事儿要我帮你?”
林燕燕点点头,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指了指方才林青田被拖走的方向。
“你是说,你是被你爹毒哑的?!”苏鸾有些难以置信,惊讶的问道。
林燕燕的眼泪夺眶而出,沾湿了遮面的黑纱。
“那个畜生!”苏鸾气愤难当,破口骂道。
随后她紧攥的手缓缓抬起,踟蹰了一下,还是将她面上的黑纱揭了下来。
入目的是一张蜡黄的鹅蛋脸,脸颊上还有像是被什么灼伤了的狰狞疤痕。
她手微微颤抖,轻轻碰了她的脸颊一下,目光复杂的问道:“这也是你爹做的?”
林燕燕咬了咬嘴唇,无声的点了点头。
那是她们来京都的那天夜里,他爹突然拿着一个红瓷瓶进了她休息的房间。连一句解释也没有,便拉过她,掰开她的嘴将那瓶子里头苦涩黑浓的药水给她灌了下去。
她被他疯狂的举动吓得不轻,于是连哭带喊的挣扎,她娘听见了她的叫声,从外头冲了进来,与她爹撕打在了一起。一边打一边哭喊着,叫骂着,说他是个禽兽,他怎么能将用那种东西毁了他的亲生女儿。
可是,林青田再没用,也是个男人,力气是先天的优势。他一脚将她娘踹倒,几个耳光将人打昏了过去,最后唤来了她奶,将人用绳子捆了起来。
她想哭,想大声求救,可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的嗓子再也发不出丁儿点的声音。
他爹阴森森的看着她,伸手抹掉她脸上的眼泪。
他说:“燕燕,别怪爹。要怪就怪那林鸾,谁让她好事儿都让她占尽了呢!不过,你放心,即便你哑了,脸毁了,你以后还会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你会成为大将军的女儿,而爹也会因为你,有这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林燕燕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扯着她的裙角,嘴唇不住的翕动着。
苏鸾蹙着眉,认真的辨认着她的口型,半晌试探着问道:“你……让我救……救你娘?”
见她看懂了自己的话,她忙点了点头。
苏鸾抬头看了看上首的程胥,说道:“程大人,林燕燕是被她爹胁迫的,如今娘亲也遇到了危险,小女胆敢请求大人让回去救人,并免她欺瞒之罪。”
程胥沉吟片刻,开口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她虽是受害者,可亦是施害者。本官准许她回去救人,至于这刑罚,便罚于城内贫民所劳作十日吧!”
苏鸾对程胥算不得多了解,可是就从方才他对自家父亲和唐明琲的态度来看,就知道这人是个不畏强权,铁面无私的。
而跟这种人讨价还价,总得讲些策略。
这就像开天窗一般,你若一开始说,要在屋顶开一个窗,那么他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就会愿意开窗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直接开口求程胥免她罪过的原因。
这于贫民所劳作十日,应是这京督府最轻的责罚了。
林燕燕听罢,忙朝程胥与苏鸾叩首谢恩。
这案子审到这儿,苏鸾这身世算是彻底落定了。任她江红绡再出什么幺蛾子,都不可能翻盘了。
程胥退了堂,又指派了京督府的衙役随苏鸾和林燕燕去救人。苏湛见唐明琲随行,便没说什么,只朝程大人拱了拱手,随后大步出了京督府。
江红绡见事情已成定局,只好沉默着跟在苏湛身后。苏湛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两眼,随后开口道:“红绡,你很久没回过丞相府了吧,不如回去看看吧!”
江红绡心头一跳,失声道:“将军……妾……妾身……不能回去……”
“红绡,我怎么有些记不清,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我姐夫的了?”
“妾身……妾身是在……”
“哦,对了!是在鸾儿被人牙子带走那年,对吧……”苏湛的声音很轻,可却足以让江红绡遍体生寒。
她不敢说话,她没把握在苏湛审视的目光下镇定如常。
苏湛看着她脸色煞白的模样,没再说话。
平江城。
了婳关了酒肆,随着苏禛一同骑马进了城。
没一会儿,二人便七拐八拐的进了一处宽巷,四下打量一番,确认无人尾随,才走到巷子最里头。在一门口立了两个石狮子的朱红大门前头停下了步子。那门上左右各贴着一副褪了色的关公镇宅图,门边的对联约莫着是因着年头久了,破损了的只剩下半截残木。
苏禛轻车熟路的扣响了那门钹,颇有规律的咚咚声响起,门内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一会儿,木门被拉开,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小厮将脑袋探了出来。看见门外的二人,忙将门打开:“将军可回来了,我家大人方才还念叨呢。”
苏禛早前便得了这宅子的地图,眼下正熟门熟路的往里头走着。小厮和了婳落在他后头。
那小厮,挠了挠脑袋,悄声与她说道:“了婳姑娘,我家大人可担心你了。”
了婳一愣,没应声。
那小厮见人不说话,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了,毕竟他那天可是亲眼看见这姑娘从自家大人的卧房里出来的。
主院之中,凌少堂面沉如墨的盯着院子口的月门,心里头想着,一会儿这人进来该如何惩治一番。
可当了婳面无表情的跟在苏禛身后走进来,眼神清冷的与他行礼:“妾身见过凌大人。”
他嘴角突然闪过一抹自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