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纷纷垂下眼,虽不想承认,可心中却是明白,任一慈的话是对的。一时他们眼中充满了纠结,犹豫与悲戚……
甚至能听见人群之中有人隐隐哭出声来,喃喃自语道:“可若是火葬……我爹娘……我爹娘连个归处都没有……”
村民们神色皆是一暗,不由附和道:“是啊,这人只剩一捧土,既没有尸身,又没有墓碑……这教我们如何能应啊……”
苏鸾看着那些村民,心中有些不忍,就在这时,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她扯了扯男人的袖子,“夫君,我想到一个办法……”说着,她踮脚附耳轻声与他嘀咕了一通。
唐明琲听罢,蹙在一处的眉头舒展开,不由轻笑一声,赞了她一句:“夫人果然聪慧!”
既然得到他的首肯,苏鸾也多了几分底气,走到人前,从容开口:“各位乡亲,我这有个法子,若是大家觉得靠谱,还请别再为难两位大人了。”
张副将看了她一眼,眉头皱着,显然不觉得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好主意。但是碍于世子爷的面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轻哼一声。
苏鸾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轻视不屑一顾,兀自说道:“各位乡亲今日苦苦阻拦,可是担心亲人没个牌位,怕他们成为孤魂野鬼,没后辈照拂?!”
此话一处,方才还在下头议论纷纷的村民皆是一默。因着被她说中了心思,纷纷安静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此事,各位不必忧心,两位大人定会给各位一个交待。”说着她眼带狡黠的看了沈知县一眼。
之前苏鸾跟着孟先生去府宅走动过,沈知县自然是识得她的。眼下见她这么一说,就知道她这是不仅是有主意,还想把这功劳给到他二人身上。于是,面上一笑,顺势接过道:“正是如此,既然林小娘子看出本官的意图,不若就由你同大家说道说道吧!”
苏鸾恭敬的垂首朝他点了个头,说道:“承蒙大人信任,那小女就简单来为各位乡亲解释一下。”
“两位大人将各位的亲人聚集于一处,并非只是为了焚烧阻止瘟疫蔓延。其实,还是想在这之后,在此建造一座祠堂,为各位留下个念想。”
“祠堂?”大家先是一愣,皆面带不解的看着她。
“对,就是祠堂。”苏鸾点头道,“这祠堂与各位村中的宗祠相似,只是供奉的不只是同族之人,而是此次遇难的所有人。各位可以将亲人的牌位安放于此,以便日后供奉悼念。”
“可……可这么多人同葬,终究还是对逝者不敬啊!”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犹犹豫豫的响起。
苏鸾循着话音看过去,温声劝解道:“这位大伯,话不能这样讲。既然是一同殉难在这场天灾之中,想必冥冥之中也是自有定数,大家同葬,就当做路上结伴而去,于大家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安慰……”
是啊,就作是结伴而去了,让着黄泉路不再清冷孤寂……
一番话说罢,周围的百姓们似是接受了她这劝慰之词,纷纷沉默下来,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沈知县和张副将。
苏鸾见沈知县没动,忙张口提醒道:“沈大人,小女不才,您看还需要再补充几句吗?”
沈知县忙缓过神儿来,接过道:“林小娘子说得不错,本官就不多赘述了。各位乡亲若是没有异议,就此散了吧。”
村民们互相点点头,纷纷往回走。
苏鸾当下舒了一口气,叹道,这唐山大地震的观后感真是没白写,这纪念墙不就在这儿用上了!知识的力量啊,果然是无穷大的啊!
沈知县见人散去,忙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对她拱了拱手:“多谢林小娘子,此番替本官解决这个大麻烦。”
苏鸾摆摆手,与他还礼道:“大人,这主意可不是小女的,是您的!”
沈知县连连点头,十分上道儿:“是是是,正是本官的,本官的。”
另一边,见唐明琲阔步走过来,张副将忙迎了过去:“末将参见世子!”
唐明琲点点头,没多说,直接越过他牵住了苏鸾的手。
张副将一愣,咽了口唾沫,只觉后背一凉,心中一阵忐忑,也不知自己方才那无礼的模样有没有被世子瞧了去。思及此,他忙补救似的朝苏鸾抱拳拱了拱手,求生欲望格外强烈。
苏鸾轻笑一声,也没同他计较,朝他微微颔首。
眼下村民的情绪得到了安抚,灾后工作便顺利了许多。因着任一慈备受村民信赖,所以被沈知县请了去,带着那些士兵一起,给村民们发放药草,教他们熏蒸消毒衣物用具。
在忙碌中,悲伤就这样渐渐的,渐渐的,被一点点淡化……
京都,大理寺。
一封封密信如同疾风怒雪,将凌少堂拍打的是双眼赤红,一腔怒火无处泄。
他手里将刚送到的战报捏作一团,狠狠砸到地上,朝跪在下面的人咆哮道:“埋伏被灭!埋伏被灭!这是第几次了?!啊!部署了那么久,连西北大军的衣角都没摸着,就这么凭白全军覆灭?!”
“大人息怒!我等实属无辜啊!已经三次了,每每都是部署刚做好,就有黑衣人偷袭,用的都是强弩,我等无防备啊!”下首的平江府尹一头冷汗,滴答滴答的顺着脑门往下淌。
凌少堂眯着眼,半晌缓缓一笑,只是那笑意阴寒的令人脊髓发寒,头皮发麻。
就在那府尹止不住的颤抖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大人,了婳姑娘求见。”
了婳?!她不在锦官城好好呆着,跑这儿来作甚?!
凌少堂缓了神色,对下头瑟瑟的府尹一挥手:“你先下去!”
“是……”
了婳一身麻布衣,胳膊上受了伤,用个布带子吊在脖子上,脸上也有几处划痕,狼狈的很。
她随着大理寺的官差一路进到了内宅,凌少堂站在院子里,远远看见她的模样,一愣,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道:“怎么弄成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