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快马加鞭,直到天际将白,他终于回到了小江村。
勒马站在村头的高地上,看着不远处笼罩在晨光里的院落。他一时心乱如麻,这一路上他都迫不及待的想去好好问问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想听她否认,说那只是尹凉的挑拨离间,哪怕是她骗他的,也行。
可是此时他站在家门前,心中却突然犹豫了。
他了解她,她很多事情都埋在心里,别人触碰不得,她表面上越是平静无波,心底越是暗流澎湃。就像当初白芷茹的事情一般,她脸上风轻云淡,可却连个开口解释的机会也不愿意给他。
那时,他以为时间会是良药,让她淡忘那些不愉快。可是前几日她再见白芷茹时的神色,让他恍然,自己错的有多么的离谱。
她根本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小骗子,什么不在意,无所谓都是谎言。那白芷茹自出现的那一刻,便成了她心上的一道坎,哪里是能那般轻易过得去的!她不过是在逞强罢了。
可既然她心中是怨他的,那是不是代表她爱了。若是爱了,为何还要手起笔落的写那样一出戏,还给他们那样一个结局?!还有那避子汤……
就在他心烦意乱,游移不定的时候,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苏鸾揉着眼睛从门内恍惚的走了出来。
“唐明琲?”她瞪大了眸子,看着眼前的跨坐在马上的男人,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唐明琲翻身下马,身上微湿,带这些晨间的露气。
她带着笑扑进他怀里,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不是说要傍晚才回来?怎么这快?”
唐明琲身子一僵,半晌,将手上的缰绳放开,拉着她进了院子,一脸正色的看着她:“鸾儿,我有事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我!”
苏鸾一愣,点头道:“你说。”
他目不转睛的,深深的看着她:“告诉我,你从没喝过避子汤,对不对?”
苏鸾的心像是被一根针,狠狠的扎了一下。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的眼神太过炙热,仿佛在等着她摇头否定。
短暂的沉默后,唐明琲抬手抚上她微微泛白的小脸儿,苦笑着开口:“我就说,你不会那么对我的。我的鸾儿怎么会喝那种东西呢……”
苏鸾身子一震,刚想开口解释,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误会了,是不是就能借机逼走他?!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主意能让他顺理成章的离开,这次的误会不论是有人蓄意而为,还是他无意得知,都是老天给她的机会……
她下定决心,后退一步,错开他的手,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艰难的开口:“对不起……我……我不想骗你……”
是的,我不想骗你唐明琲。但是这一次,我们将错就错好不好。日后,我定会给你个解释!
唐明琲收回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刻进掌心。他一步一步逼近她,强忍着心底的撕痛,哑声问道:“对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只是帮你脱离林家的一根救命稻草?还是同你那戏本子里头写的一般,是个演戏的搭档?”
不!不是的!
苏鸾的身子不可抑制的微微发抖,眸子里蕴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疼痛,隐忍,还有决然。
就在这时,半开着的门口忽的闪过一道人影,她没能看清那人的模样,只看到一抹浅灰色袍角的余影……
灰色袍子……
似乎是任一慈常穿的……
苏鸾眸子一缩,心里头的不安骤然被放大。她身子绷得紧紧的,告诉自己,既然决定了就别犹豫,不能功亏一篑!
她的嘴角紧紧抿着,倔强的模样落在唐明琲的眼里,像极了是对他质问的无言默认。
“不说话,那就是你承认了?也是,你一早不就说过,等我们离开这儿,不求其他,只要一封放妻书。”他眸子微微眯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只有我,像傻子一样,心心念念着当年。而你,从一开始就不曾信过我,你只信你自己。”
眼前的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哪里需要他伸手去救。她明明什么都记得,也可以隐忍不发数年,甚至将过往都全然放弃。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相信他!
“唐明琲……”她哽咽着,脱口打断他,“不要说了……”
“不要说什么?不要说这些事实吗?!”唐明琲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我以为你我圆了房,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思。没想到,这在你心里还抵不上一根稻草的重量,避子汤……你是有多想和我划清界限,连孩子都不愿意为我生?!”
苏鸾很想摇头告诉他,不是那样的!她没想与他划清界限。可是不行,只有这一次,她必须逼他离开,任一慈那天的试探很明显,他是怀疑她的。而不久之后,他和那人一定会有所动作,他在这儿多留一天,他们两人就都会多一分的危险。
她死死咬着下唇,拼命的克制着心底的抽痛,冷冷的看着他,逼自己将那些伤人入骨的话说出口:“那你呢?你的身份又是什么?真如秦先生所说,只是他的得意门生,只是京都望族的世家子弟?唐明琲,我不傻。”
“那几箱子京都送来的东西,都落着御用的徽记。你平心而论,我与你,真的会有结果吗?”说着,她转开眼,眼角的泪倏然滑落下去,滴在他手上,“呵……生孩子……难道要让他落得个私生子的下场?亦或是母子分离,此生不得见?”
她不是不想给他生孩子,只是她也会怕啊。她怕他们两人的心思不够笃定。她怕变数太多,她无力抗拒。
两世以来,她唯一的温暖便是林家夫妇,她知道一个人长大的艰辛,落寞。她不想她的孩子也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她希望她的宝宝能父母双全,无忧无虑的,随心所欲的长大。希望他能得到庇佑,希望他回头的时候可以看见依靠,而不是一个人,无法回头的,一路往前走。
她想等这一切风雨都过去,好与他坦诚相见。她想他们的孩子出生在期盼与祝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