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么?”唐明琲挑起嘴角,淡淡道,“听说曦瑜表嫂有了身孕,不如我请她来陪陪表兄你,如何?”
那人身子一颤,连带着铁链发出细碎的哗唥声。他喘着粗气,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声嘶力竭:“唐明琲!有事……冲我来!别……别动她……”
唐明琲起身,走到他身前,强迫他抬起下巴,对上他猩红的眼:“唐明荏,别撑着了,誉王和明颉早就出了京都,此时怕是已经到了西北。而你,从头到尾,都是被抛弃的那个庶子!等着你的只有曦瑜,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我不信……”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带着椎心泣血的绝望,“他答应了的,他答应会带走她……我不信……”
“既然表兄不信,那就去请曦瑜郡主过来吧!”唐明琲眸子微沉,凛冽的锋芒一闪而逝。
“不……不要……”一支支撑他的信念骤然破碎,唐明荏喃喃开口,“我……我告诉你……告诉你……”
小江村,已近子夜,除去偶尔一声的虫鸣便是沉寂。
夜空中乌云密布,一丝风也没有,粘稠的空气好像凝住了,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苏鸾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忽的,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幕,随之而来的是沉闷的雷声,像是巨大的石碾滚过头顶,让人心中不由一慌。
她翻了个身,侧卧着,眼神落在窗棂上,看着外头微微晃动的树影,愣愣出神。
就在这时,一道青光骤然闪过,惊雷乍破,直震得苏鸾浑身一瑟。
恍惚间,她看见一个黑影,正在脚步轻缓,悄然无声的靠近房门。她浑身一僵,手指下意识的抓紧身上的缎被,心突突的跳着,背脊惊起一层鸡皮疙瘩。
有人?!
是贼吗?
她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心头的惶恐,嘴唇因恐惧也略微泛着麻。
要逃吗?!不!不行!万一打草惊蛇,这歹人狗急跳墙杀她灭口怎么办?!
她大脑飞快的思量一番,最终打算秉承着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保命原则,以静制动!小心翼翼的从枕头下摸出防身的匕首,紧紧攥进手里,藏在被子下头,防患于未然。
咔哒一声轻响,门闩被那冰冷的刀刃轻轻挑开。
苏鸾唰的闭上了眼,一动不动的歪头假寐。发丝微微垂着她的额间,恰好半遮半掩的挡住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眼。
那人脚步很轻,轻到她完全听不见他的动向。
这样的身手显然不是普通毛贼能有的,如果她今夜睡着,怕是根本不会发现他的侵入。
半晌,耳边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窸窣声响,好似是在翻找着什么。
难道是在找银子?还是,另有所图?
苏鸾闭着眼,竖着耳朵尽力捕捉着那细微的声响。
半晌,窸窣声骤然停住。一阵静默之后,有细微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际,苏鸾浑身一阵颤栗,周身的毛孔就像浸在冷水里一般,寒气自心底冒出来,深入骨髓。
他离她太近了,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要做什么?!杀人灭口?!
她身子下意识紧紧绷住,像拉至极限的弓,只要轻轻一触,便会瞬间断裂。
就在她慌得无法自已的时候,耳畔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随后那气息便消散不见,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危险的气息渐远,苏鸾的手用力的压向自己心跳如雷的胸口。直到那股子惶然渐渐平复,她才偷偷掀开眼。
隐约中,她看见那人往门口走去,一身夜行衣,手上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寒光闪闪,他手指修长,食指的指节上有一道疤,让她隐隐觉得熟悉。
他的手指落在门上,苏鸾的吊在嗓子眼的心才缓缓下坠,还没等落地,就见那人倏地闪身一避,一柄钢刀悄无声息的自那半开的门缝中袭来。
闪着银光的刀刃贴着他的发丝擦过,黑衣人飞快向后退了几步,企图拉开距离。
然而门外的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出手极快,一掌劈在他肩上,他被震退了几步,一回头,正对上苏鸾受惊的眼,和她手里明晃晃的匕首。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终究还是没对她出手,翻身破窗而出。
苏鸾浑身颤栗,脸色苍白的蜷缩在床角,望着门口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她嘴唇哆嗦的厉害,哽咽着,喊了一声:“赵四爷爷!”
轰的一声雷鸣,豆大的雨滴砸在屋顶,噼啪作响。
消失六年之久的赵四爷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她眼角挂着泪,咧着嘴,朝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赵四爷看着她,冷硬阴沉的脸色缓和下来:“鸾丫头,吓着了吧?”
苏鸾扔下匕首,朝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六年了,我以为您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傻丫头,事出突然,老爷子走的急,倒害你记挂了。”说着他伸手替她摸了摸脸上的眼泪,“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鼻子啊。”
苏鸾吸了吸鼻子,问道:“还好您来得及时,不过,您怎么这个时辰回来?”
赵四爷面色微沉,他本没想回来。他原本是去秦家祖庙取那玉佩的,结果那孟菡茹说玉佩已经交由小丫头保管了。那时候他还疑虑重重,想着依那两人行事作风,怎会如此不谨慎,轻易将那物托付出去。如今看来,此举倒是颇有先见之明。
这明箭易躲,暗箭难防,他段时日,他几乎每天都会遇上刺杀与算计。
苏鸾见他沉默,试探道:“赵四爷爷是得了消息,专程回来救我?”
“算是吧!”他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恹恹,安抚道,“你也不必太忧心,今日他既然没有得手,想必近期不会再来第二次。”
苏鸾微松了口气,起身披了件外衫:“四爷爷今日在我这厢房休息一夜吧,雨大,山上的院子又许久没人,怕是睡不了人的。”
赵四爷点点头,默认了她的安排。
夜色将尽,雨势才渐渐减弱,淅淅沥沥飘着。等到苏鸾起床的时候,外头已是风停雨歇,只是天依旧阴着,不见放晴。
赵四爷不知何时起的身,此时已连个人影也不见了,十有八九是怕被人看见说三道四,趁着天色尚早便回了他那半山腰的院子了。
苏鸾站在屋檐下,看着被那黑衣人撞碎的七零八落的窗棂,心中一阵郁闷。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唉……破财免灾!破财免灾!
当日下午,她正盯着木匠在院子里头叮叮当当的修窗户,就见薛知易黑着脸,气势汹汹的冲进院子来:“你可受伤了?”
苏鸾一怔,摇摇脑袋,傻傻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我……”薛知易一哽,白了她一眼,“听说你遭了贼,来看看你有没有英勇就义!”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过能看到薛知易这么一副急切的模样,倒也值得。
苏鸾捂着嘴乐了,拖着长音道:“哦~原来薛掌柜这是担心我啊!”
“谁担心你了!”薛知易被她调笑的耳尖一热,矢口否认。
“那这雨路泥泞的,薛大掌柜急忙忙的来找我,是来作甚啊?”苏鸾弯着眼瞧他。
“……”薛知易有些羞恼,别过头,手上的扇子一抖,气呼呼的扇了起来,“担心你担心你!毕竟你是摇钱树!没了你谁给我赚银子啊!”
“哟!这么急着找借口!你害羞啊!”苏鸾怪笑着看了他一眼。
薛知易突然定住,用扇柄抵着她的额头,一本正经的说了句:“别假笑了,难看死了!嘴上说的那么轻松,昨夜都要吓死了吧?”
试图遮掩的心思被他戳中,苏鸾收了笑,眼底微红:“嗯,差点又要去喝孟婆汤了……”
薛知易一愣,斜睨了她一眼:“说的好像你喝过似的!”
可不就喝过……
苏鸾干笑两声,没再接话。
沉默良久,薛知易看着旁边矮他一头的人,随口道了句:“我这几日留在这儿,等你夫君回来,我再回镇上。”
“不行!”苏鸾果断摇头拒绝,“你我这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孤男寡女,你是嫌我名声太好是不?”
薛知易眉头一锁,一口咬定:“不管怎么样!我肯定是要留下的!”
“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能干什么?贼来了帮我喊救命?”苏鸾好不留情的嘲讽道。
“谁告诉在下是文弱书生了!在下好歹也是……”话说了一半,他猛然闭了口。
“好歹也是什么?”苏鸾追问道。
“好歹也是个七尺男儿,总比你一个弱女子要好些。”他错开眼,避开她的审视的目光。
“那你也不能住在我这儿!”她看了他两眼,没再纠缠方才的问题。
薛知易沉着脸,一声不吭的与她对峙。
就在这时,门被轻扣响,杜臻探了探头,朝他二人一笑:“打扰了!在下听说夫人家中遭了贼,一是担忧,所以……”
苏鸾笑着朝他迎了过去:“我没什么事儿了,就是受了一丢丢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