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中猛然炸响闷雷,电光如银蛇般乱舞。
阴云压得很低,雨点顿时大如蚕豆,无情的泼洒下来。
行人措手不及,瞬间被淋成落汤鸡。一个个手搭凉棚,躲进周边建筑避雨藏身。大家似是习以为常,嘴里骂骂咧咧地念叨几句:“贼老天,想玩死我不成?”然后缩脖抱肩,认命似的发抖。
墨阳全身湿漉漉,但雨水并不能熄灭他心中怒火。他走进没有门的老单元楼,平底帆布鞋踩在肮脏地面,由鞋子中挤出黑水,印成一个修长的鞋印子。
楼内凌乱不堪,没有任何照明设施,正赶上个大阴天,放眼望去灰蒙蒙一片。楼梯拐角积满了新鲜的风干的各种各样的粪便,骚臭气被雨水激活,腥味中还带有一股呛人的土坷垃味。
这一片事业单位的老楼早已沦为三不管地带,七八年前大家伙便组团住进了新家,而此地人口复杂,大多是穷鬼流浪汉,所以连租也租不出去。渐渐形成此时的“炮窝”,也就是吸毒人员聚集地,以及社会闲散人员兜售黑货的地方。
几名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躲在破棉花套里,露出阴狠而怯懦的双眼,像毒蛇一般盯着墨阳。他能感觉出来,起码有八个人,用那种黏湿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是野兽审视猎物的目光。
如果墨阳心中惧怕,他们就会闻到你身上散发出的怂味。好比野狗,总能从一群人当中,找到最胆小的那个去撕咬。
“小哥,借点钱呗?”
满头红发,面皮透出金黄色的瘦子堵在楼梯口,一说话露出一嘴被腐蚀掉的烂牙。
“让开。”墨阳站定,直直地盯着他。
那人被他看得心慌,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年轻人,好像能看透他的身体,直视他的灵魂。
“我让开没问题,但是你得上道呀,对吧?”那人勉强挤出笑容,嘿嘿的向阴暗的角落里扫了一圈,立刻有人发出怪叫来回应他。
墨阳不说话了,他突然扬起手,一巴掌就抽在了红毛的脸上。他最近不知是怎么回事,力量大得出奇,那红毛居然被他一巴掌扇出去四米多远,趴地上“嘎”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满嘴烂牙被他打碎一半。
隐藏在阴暗里的目光统统收回,没有人愿意自找麻烦。软柿子当然越多越好,谁捏不是捏?
墨阳走过屎阵,来到三楼。
淡淡的橘黄色灯光在楼道中闪烁,光线忽明忽暗,晃晃悠悠。
他路过满是铁锈和污水的废旧厨房,扔在角落的二八自行车,以及堆在门口的杂物。有一扇门的下方缝隙中漏出一丝亮光,屋里有人。
墨阳来到门前,抬手敲了几下。
“谁……谁呀?”过了几秒钟,屋里有人回应。声音很不确定,好像在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他这一年到头也没人敲过门,而这三天之内,已是第二次被人敲响了。
墨阳没说话,还在敲。
“谁,是谁?”猫眼一黑,屋内有人凑上来向外观望。他看到墨阳后,忽然大笑道:“咱们,好像在哪见过?”
听到他古怪的笑声,墨阳再也无法忍受,抬腿就是一脚。老旧的木头门应声爆开,门框上的锁眼和防盗链立刻崩断,铁链混合着木头碴子在爆音中上下翻飞。
立于门后的男人也摔了出去,撞倒了屋内唯一的桌子。
墨阳凶神恶煞的推开门,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他。
“你……”
墨阳眼神刚一触及屋内,话还没说完就吞了回去,瞳孔霎时间便缩成针尖般锐利。
白瓷砖地面上满是暗红的血渍,此时已然干涸,酱紫色的表面泛着一层油光。墨阳湿透的鞋底踩上去,很快便化开一小滩鲜红的水汪。
“你干了什么?”墨阳一步步走向他,失去人声,如同厉鬼:“你杀了我姐?对不对?你还杀了和你睡觉的女人,对不对?你这个畜生!!!”
戴眼镜的男人坐倒在地,他有尖尖的下巴,刀条脸,两个眼睛一大一小,一个双眼皮,一个单眼皮。二五眼儿破坏了整体形象,英俊中带有浓重的邪气。
他一手撑起上身,一手扶了扶眼镜。他竟然笑了,语气非常肯定:“没有,我没有杀你姐。”
“死到临头你还狡辩!”
墨阳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提起,盯着他的双眼狠声道:“她在哪?告诉我她在哪?”
“我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眼镜男语气坚决,任由墨阳勒住他的脖颈。
“没有!我让你没有!!!”
墨阳其实更多的是出于兽性,他此时基本是没有理智的。他一头将眼镜男扑倒,挥拳就打,左一拳右一拳,直打得他鼻口窜血,眼睛肿得像个紫馒头。
“我……说没有……就没有……”
眼镜男被他打得有气无力,一张嘴就往外吐血沫子。
墨阳还不解气,伸手揪住他的头发,按着他的脑袋猛向后撞。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眼镜男差点就背过气去,脑袋上立刻开了个大口子,殷红的血水唰一下就染红了他的脸。
墨阳将他放下,目瞪口呆。
墙壁被眼镜男给撞开个破洞,墨阳透过洞口向内看去,不由得指尖发颤,而后是手掌、胳膊、大腿、身体、牙齿,最后蔓延到全身。
眼镜男抹了一把嘴角,缓缓站起身,两条胳膊像没有骨头似的飘荡着。他低头垂脸,屋顶吊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转悠,灯光在扇叶中忽隐忽现,映得他脸上的阴影如同在跳动。他淡淡一笑:“你打我,我让你打,你出了气,事情也就算了。你身上有股味道,我很喜欢,所以我根本没想过要弄死你,但是现在,你发现了我的秘密。我就不能再放你出这间屋了,对不起,其实你死得冤,我真的没杀你姐。”
……
热水由淋喷头倾洒下来,打湿了上官燕的身体。她挺起臀部,换了个姿势,让水流能照顾到全身。
微微发烫的水温刺激着皮肤,缓解她紧绷的神经。刚才接到吴队通知,田心区发现年轻女尸,她和刘浩印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只看了一眼,她便扶墙吐了起来,吐得昏天暗地,吐得翻江倒海。吴队说没事,习惯就好了,我们都是这么吐过来的。
女尸死状惨不忍睹,整张脸皮被齐刷刷削掉,露出五个血窟窿,臭虫蝇蛆在那皮肉下攒动拱翻。
她很难理解为何有人能如此心狠手辣,做出人神共愤的恶行。
她春水般的十指扶过丰满的胸前,心中总有一丝不安。自从她接到墨阳姐弟的出警任务,她的生活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以往总是在家长里短的破事中荒废青春,现在却整天跟死人打起交道。
她拿起浴花,搓出泡沫,慢慢伸出腿间。就在这时,上官燕突然灵光乍现,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家里,为何有如此怪味?除去中药味之外,刺鼻的化学制剂是什么?是什么……是福尔马林!!!”
上官燕惊出一身冷汗,手中的浴花也掉了。
这是医学机构为了保存人体标本而使用的药物。正常人家里,谁会存放这种玩意?而那浓重的中药味,难道不是为了掩盖福尔马林的气味?
“如果不是我鼻子灵,普通人恐怕还真分辨不出来,将那怪味就纯粹当成了中药味!”
王胖子跟她一起进去的,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完全体会不出其中蹊跷之处。
“有意思!”
上官燕赤luo着身体冲出浴室,内衣内裤都没穿,擦也没擦便套上警服,摔门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