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宣哲是加州第一例埃博拉感染的病例,马上就成了焦点,媒体非常关注,记者每天□□短炮的在住院部外守候着,到处都是各个电视台的采访车。网上更是铺天盖地的新闻,真真假假。为了避免恐慌,医院里对消息的传递更加谨慎了,未经允许任何人不能接受媒体采访。
外界虽然沸沸扬扬,钟意却一心一意的把全副精力放在宣哲身上。她一直在关注埃博拉的最新发展动态,尤其是德州的几个病例的治疗情况。她通过Dr.Brown从CDC专员那要来了那些病例的具体治疗以及效果的资料,细细的研读着。
宣哲最终还是需要透析了。血钾血肌酐的值都上升的很快,尿里的蛋白也多了起来。人也有些浮肿。钟意去看他看的更频繁了。所幸医院上上下下对宣哲的病情很关注。大内科主任得知钟意是宣哲的POA后特意大开绿灯,在排班上多有照顾,让她有更多时间去照顾宣哲。
这天钟意没吃晚饭就又来到了传染病区看宣哲。今天她的心情很不好,因为听说纽约的一个跟宣哲情况很像的医生已经不治身亡了。钟意听到这个消息时,情绪非常低落,好像这些天的担心恐惧都变成了一个具体而残酷的现实摆在了她的面前。她知道病毒正在不停的复制,侵蚀损害着宣哲的各个器官,而她却无能为力。她看着病床上的宣哲,眼睁睁的看着他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一点点的流逝。
想到宣哲那样努力的完善着自己,大量阅读文献和癌症治疗的最新进展,想到他对病人倾尽全力的治疗和鼓励,想到那晚宣哲抱着她在她耳边说起将来要用自己的知识去帮助更多的癌症患者,钟意第一次感到命运是这样的不公平。宣哲还这样年轻,他的抱负还没有实现。他对生命那样的珍视,可是他自己的生命却要这样无声无息的消逝了。钟意无声的哭泣着,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天地间只剩下一颗空荡荡的心。
恍惚中透过泪水她仿佛看到宣哲的左手轻微的动了一下。她迅速的擦去眼泪,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手。很久过去了,却再没有任何动静。宣哲因为脑水肿已经昏迷了好些天了,刚才一定是幻觉。但是钟意突然想起宣哲对病人说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是的,只要活着,钟意就要尽所有的努力,她要宣哲醒过来,她要宣哲好起来,她要宣哲做她的宣哲,永远永远。
当天晚上在钟意的坚持下,Dr.Brown启动了试验药物的治疗方案。这样做有相当的风险,因为药物从来没在病人身上用过,副作用很难预测。就连在纽约和德州的病人身上也没有用过。主治大夫对没有把握的药物都持保留态度不轻易下决心。但是钟意的坚定和执着感染了Dr.Brown和他的团队。他们认真的商讨了详细的治疗步骤,考虑了应该注意的副作用,以及准备了相应的应对措施。
那是一个不眠之夜,钟意从药物注入宣哲体内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守在窗外密切注视着宣哲,她认真的观测着监视器上宣哲各项生命体征的变化。宣哲每一次平稳的呼吸都让钟意感到心安,监视器上每一次规律的心跳在钟意看来都是最美的符号。
所幸一夜平安,没有出现不良反应,宣哲的病情没有恶化,早晨的化验结果也都稳定。钟意紧绷了一晚的神经这时终于松弛下来,她累极了,却很开心。夜班护士看到钟意一夜的辛苦,交班后临走前专门来到隔离室外给了钟意一个温暖的拥抱。“Youareawesome!Dr.Zhong.”
早上钟意喝着Dr.Brown递过来的咖啡,两人对视一笑,好像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一样的默契。
“Dr.Brown,谢谢你让他们把Zhe的床挪到窗前。”钟意由衷的感谢Dr.Brown的好心,能够清楚的看到宣哲,这对钟意意味着很多。
“不要谢我,我是被你感动的。Yi,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Zhe的POA吗?”
“因为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钟意看着病床上的宣哲一字一句的说。
“你们。。。”
“他是有未婚妻的,不过那已经不要紧了。”钟意抢着说,又朝Dr.Brown挤了挤眼睛。
钟意再次见到陈娅距离上次烧烤趴已经快三个星期了,离宣哲被从非洲送回来也有一周了。听陆洋说她是刚从国内回来。钟意在电话里简单的向陈娅介绍了宣哲的病情。陈娅在电话里很沉默,钟意只好挑了乐观些的情况说了,又安慰了她几句。
因为陈娅不是宣哲的直系亲属,也没有婚姻关系,起初医院并不同意探视,还是钟意向有关的负责人说明了情况才特别的批准了。
钟意和陈娅约好了午休时在住院部外碰头。陈娅看上去脸色好多了,脸颊也好像丰润起来了。就是风尘仆仆的样子,精神也不太好。两个人都各有心事,所以见了面就寒暄了几句,话并不多。
钟意于是领着陈娅经过一道道关卡去探视宣哲。那些工作和护理人员已经跟钟意很熟了,一路上和钟意熟络的打着招呼。在陈娅签字填表的时候,有的还跟钟意闲聊几句天气和埃博拉疫情的闲话。陈娅倒是有些被这种严格的隔离手段吓到了,一直沉默不语。钟意注意到陈娅的表情好像越来越凝重,以为她是担心宣哲的病情,就安慰她说:“宣哲这两天病情倒没有特别反复,现在一周三次进行血液透析。”
“哦,这样就好。”陈娅好像满怀心事,“谢谢你一直照顾着她。”
“不用谢。”钟意又善意的提醒陈娅,“宣哲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还在用着呼吸机维持呼吸,人也有些浮肿。”
可是当陈娅真的看到宣哲的时候,还是大吃了一惊。宣哲看上去毫无生气,身上连着各种线和管子,还插着气管插管,脸因为浮肿,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好像是一个陌生人。陈娅忍不住哭了出来。钟意递过了纸巾,又搬来一把椅子让陈娅坐下。陈娅哭了很久,钟意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好反复的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你不要担心。”陈娅却哭的更伤心了。
正在这时突然监视器开始响起来,原来是宣哲的血氧饱和度一直在往下掉。很快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就冲进了隔离室。陈娅停止了哭泣,和钟意一起站在玻璃窗前紧张的看着抢救的过程。她脸色煞白,喃喃的问钟意是怎么回事。“也许是肺水肿引起的呼吸衰竭。”钟意虽然心里很紧张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回答陈娅的问题。
这时Dr.Brown站在门口朝钟意招了招手,钟意快步跑了过去。陈娅紧张的看到两人小声的说着,脸色凝重。末了,钟意向陈娅这边看过来,招手示意让她过来。“这位是Zhe的未婚妻,Ya。”钟意向Dr.Brown简单的介绍了陈娅。
“你好。”Dr.Brown很快的握了握陈娅的手,又马上转向钟意说:“你是Zhe法定的医疗决策委托人,只有你才能做这个决定。要快!”钟意有些犹豫的看了看陈娅茫然的脸,见她只是慌乱的哭着,就对Dr.Brown点了点头说:“好,就这么办吧!”
原来宣哲的脑压太高了,引起脑干受压迫,刺激了呼吸中枢,干扰了呼吸机,引起血氧下降。治疗办法很有限。血液输入mannitol增加血渗力可以暂时缓解脑压,给药以后宣哲状态逐渐趋于平稳。但为了防止再发需要在颅骨上开个小口引流脑脊液并接上恒压装置,这样做有一定的风险需要事先征求POA的同意。
Dr.Brown在征得钟意同意后马上去呼叫神经外科尽快手术。很快待命的神外团队就赶了过来。他们在宣哲头上剃去一块头发,远远的看去,刚好是上回他受伤留下的伤疤处。消毒后,切开头皮,他们用一个小电锯锯开了一个小洞。虽然听不到声音,但陈娅己看得脸色苍白,不得不扶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钟意一直紧紧的盯着,直到引流管接到恒压装置。急救人员仔细检查后看没有问题随后也离开了。
终于宣哲的生命体征平稳了下来。钟意长出了一口气。她转过头看见脸色苍白神情疲惫的陈娅,她好像要体力不支了。钟意掏出一把钥匙和声对陈娅说:“你一定很累了,还是先回宣哲的公寓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就好了。”陈娅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钥匙离开了。
钟意觉得累极了,但她没空去想太多。她回到窗前。用手摩挲着宣哲的脸,“宣哲,你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