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接电话?
——猪啊你!死哪里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很担心你……
多条未读信息,都是慕添发的。
砚宁从医院回到家里,才发现手机安静地躺在床上,竟然在匆匆离开的时候忘记带它了。她翻看了一下,有很多未接电话:除了李莹和陈婷打来的,就是慕添的来电最多……她轻叹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索性就不了了之吧。
砚宁给李莹和陈婷回了电话,她们不约而同地都提到了慕添,林骁受伤的事情他应该知道了,那么她匆匆返回的原因他自然明白了——
这样也好,不必让她再做任何解释。
幸好林骁的伤势不重,让她宽心不少。当砚宁慌慌张张赶到医院的时候,林骁看到她也有些意外。当时,林骁正在和医生讨价还价关于出院的时间,医生的意思是,至少要再留院一周等刀口深层愈合后,但林骁坚持最多只能住两天,因为局里还有很多事情等他去处理……
看到砚宁担忧焦虑的表情,林骁只能先把出院的事情放下,只是无奈地笑:他母亲总是大惊小怪,伤口没有那么严重,只要包扎一下就行了。虽然林骁这么说,但砚宁的难受劲不在脸上,都在心里闹腾了……
林骁是在一次查毒行动中受的伤,当时在一栋小区的六楼,查抄了一住户家中聚众吸毒,七八个年轻男女看到警察时,场面混乱成一团,或许是毒品的作用产生了幻觉,一个女子破窗而出想要逃走,幸好林骁眼疾手快抓住了她,他忍住痛把人从窗外救了回来。那个女子只是轻微的擦伤,而玻璃的棱角和碎片却刺穿了他的腹部,当时就鲜血如注,不过幸好没有伤及内脏。
林母看到儿子伤成那样,心疼地合着肝脾肺肾都在乱颤,老泪纵横地被林父扶住,她再有怨气也不敢在林骁面前发作了。回到家,林母把所有的埋怨和唠叨都发泄到默然不语的林父身上。
那密不透风的狂轰滥炸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面对老伴的攻击,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开始了入定神功,任她唾沫横飞,他始终保持着达摩不败之姿。
***
她的倩影自亮如极昼的光晕中迢迢走来——
巧笑嫣然地来到他面前,轻轻的伸出皓白如玉的手臂,有金色的沙子在她指缝间滑下,金光闪闪,又被风吹乱,最后烟消云散……
而她,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身影便幻化在风中,最终在极昼的光晕完全消失……
“砚宁——”慕添霍然惊醒,手心里有冷汗,情绪久难平复。
已经深夜三点钟,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对不起?恶梦惊醒的那一刻,他的心也在坠落,他很怕——怕梦想成真!为什么要离开他?他翻身而起,摸到柜子里找酒,有多久他不用借酒消愁了?
有了她之后,似乎所有的忧愁都能化解;有了她之后,似乎所有的忧愁都变成了一个她!
一棵树一缕阳光,享受简单的温暖;一个人一瓶酒,消磨了时光,品尝的却是寂寞。光的温暖与他无关,酒的麻痹却将他缠绵不休。
曾经的他身边美女如云,风流的情史翻过一页旧的,就会换来一页新的。他从来都是问心无愧,现在却不一样了,有难言的苦涩从心底泛起,他觉得愧对她——她就像幽谷百合出尘不染,面对她他都会自惭形秽……
曾经的放纵已经无法改变,抹不去的前科只能用最纯粹的付出弥补。即使他的残缺她无法谅解,他仍要痛改前非,他要将那一切都归于尘烟往事。
他很想向她证明——他真的可以做到!可以成为她此生不悔爱上的男人!然而,就当他努力为她蜕变,努力向她靠近时,她却离他越来越远……
就这样放手吗?
不放手又能怎样,她把所有的机会都给了那个男人——林骁!为什么是你!
二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像固若金汤的城池坚不可摧!他永远只是个外来的侵略者,无论输赢,民心所向,都不是他!
夜更深,整座城,悬浮在茫茫黑色中——
***
砚宁刚走到病房外,就听到林母的唠叨声,没有林骁的任何回应。想来是她老人家见儿子病情已无大碍,强大的内心完全可以抵抗她汹涌澎湃的演讲,所以她开闸放水,誓不泛滥语不休!
砚宁有时也常感慨:林伯母不应该教数学,搞政治更合适……
“阿姨在啊?”砚宁敲门进去。
“砚宁来啦。”看到砚宁林母不再絮絮不止,倒是让林骁解脱了不少。
“我过来看看,今天的情况怎样?”砚宁问。
“已经完全没事了。”林骁笑着回答。
“谁说没事啦。”林母仍埋怨道:“医生说了就算是出院至少也要养一个月。”
“好好好,一个月,我就天天陪着您老人家。”林骁不想和她争辩:“砚宁来了,你老人可以回家歇息了吧。”
“你把我支开也没用,这工作就是不能做了!”林母坚决的说。
“妈,等我出院再说好不好?”林骁无奈:“你从没查房就来医院了,我老爸一个人在家,没饭吃你也不管啦?”
“整天惹我生气,就该饿着他。”林母仍在置气,为了林骁的伤情,这几天老两口天天在家短兵相接,兵戎相见。
“好,不管他,总要管你儿子吧。”林骁笑道:“你那天就说要给我做烧牛肉,你再不去牛肉都要卖没了……”
“是啊,阿姨。我在这里,你放心吧。”砚宁也安慰着林母。
“那好吧。”林母想了想又道:“中午就麻烦你去打饭了。”
“我带来了水饺,是林骁最爱吃的荠菜馅的。”
“好了,妈。”林骁道:“你看,夏阿姨想的比你还周到,你就回家歇着吧,入秋了要多喝水,会上火的……”
看着林母唠唠叨叨的离开,砚宁忍不住笑道——林阿姨真的要多喝水了。
“幸好你过来了。”林骁终于解脱了,心情轻松不少。
“阿姨是担心你嘛。”砚宁笑道。
“她总是这样己所不欲,宁施于人。”林骁无奈的叹口气。
“你的伤怎样了。”虽然昨天问过同样的问题,砚宁依然关心。
“已经无大碍了。回家养两天就行,现在下床走路完全没有问题。”林骁了解自己的情况,医生危言耸听,林母就更诚惶诚恐了。
“你躺着,我去打开水。”
刚走过病房走廊的拐角处,砚宁就碰到了和陈婷一起过来的慕添。虽然砚宁已经做好了慕添会知道林骁的事情的心理准备,但在医院看到这位难缠的主还是让她很意外。
他会有那么好心来慰问林骁的伤情?
“你怎么在这里?”砚宁脱口而出,抱着暖水瓶的手明显有些不自在。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慕添来到砚宁面前,寡淡口吻里还有几分嚣张。她本来是要去打开水的,却就这样被他硬生生地拦了去路。
“……”知道跟他扯不清,砚宁不知该作何回答。
“哼,我就是想来看看,果然——”慕添侧身贴近她,把她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地尽收眼底,然后连挖苦带讽刺地嗤笑:“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我都想报人口失踪了!原来你是为了向帅哥献殷勤,玩起了天上人间啊!”
“我只是忘带电话了。”听他话里带着明显的挑衅,砚宁声音暗淡些许。
“忘带电话了?就这样打发我了?”慕添缠着她不放,语气夹杂着不明情绪:“你是没带呢,还是故意不接呢?也对啊,你的情郎有点风吹草动,别人就不是人啦!”戾气迎面而来,冷凝了眉梢,砚宁堪堪不语。
“干嘛呢你。”陈婷拉开慕添,看着全身带刺的他:“有你这样关心人的吗?”她知道他心里明明想砚宁想的要命,却故意嘴巴不饶人。
“也是,今天是来看英勇无畏,光荣负伤的大英雄的。”
慕添满嘴的嘲弄,围着低头不语的砚宁绕了一圈又一圈,心中怨气仍难平。砚宁恍若不闻,任他一个人牢骚满腹,怠慢了一厢情愿的痴心。
“你怎么回事,再这样就回去吧!”最无奈莫过于你把人家放心上,人家却未必把你放眼里。陈婷怒斥完慕添又看看砚宁:“林骁的伤怎样啦?”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砚宁说:“在29床,我先去打水。”
“嗯,好。”陈婷拉着慕添就走。
“林骁,怎么样了?”陈婷笑着走进病房,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
“多大的事啊,你们都来了。”林骁无奈的笑道,活动着久不运动的肩膀,有很想下地活动一下的冲动。
“精神很不错吗?”慕添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
“是你?”未见其人已闻其声,林骁惊讶的看着向他走来的男人。
“很意外吗?”慕添的话音更像是冷笑。
“岳总会来这里,是我的荣幸吗?”林骁只是从容的一笑。
“你说呢?”
“看来你移尊大驾,意不在我呀。”
“谁有本事让她牵肠挂肚?”慕添声音酸酸地:“只有来这里才能看到她。”
“行了,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一会儿砚宁看到像话吗?”陈婷劝道。
“来个水果吃。”慕添说着拿起苹果塞到陈婷手中。
“我去洗苹果,你们两个不能吵。”陈婷知道他是故意支开自己,规劝着双方,最后不忘瞪慕添一眼,警告他不要找事。
“有话就说吧。”林骁斜睨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某人。
慕添凝视了林骁片刻,才幽幽开口:“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从来都是我拷问别人,今天就换位体会一下被拷问的感觉?”
林骁无奈地摇摇头,继而看向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慕添,从来都是那么自以为是的岳慕添,此时却没有了一贯的潇洒,看上去倒像是满腹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