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晚上,袁秀秀根本就没有睡好。她在思考自己到底多久以前感受过这种无奈,似乎是自从在场子里学艺崭露头角之后,她就有了自己的房间,再也不用感受眼前的场景了。
呼噜声,翻身梦话,低低的哭泣,半夜坐马桶上的声音,然后她就懂得捂住鼻子等那阵子突然加强的尿骚味过去。一直等到第二天开门出去之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时,她才知道自己的鼻子经过昨晚已经麻木了。这让她甚至不敢闻一闻自己身上衣服的味道,她怕自己会呕出来。
然后她就得跟着所有人一起去吃早饭,可她连碗都没有,等她找人领到一副碗筷的时候,粥已经凉了,分剩下的粥只剩桶底的一些,盛到碗里之后她真的是没有半点胃口,只会盯着愣愣的看。
“小娘子,你若是不吃就给我吧?”
一个形貌猥琐的妇女凑了过来想要占点便宜,但袁秀秀并不是真的闺中小姐,她摇了摇头动起了筷子,用全部的毅力将一碗只剩一丝热气的粥填进了肚子里。她觉得自己必须尽快适应这一切……
适应个鬼啊!袁秀秀放下碗就跑去找旁边的看守。
“我想求见军长一面。”
那看守本来就是个农民,这么漂亮的女子跑到他跟前来对自己说话,真的是嘴都不利索了。
“我……我不……不知道。”
袁秀秀很无奈,她连笑都不敢用力笑,就怕把眼前人的魂都给勾没了,误了事。只能耐心的说道:
“这位大哥,我想见军长大人,他们把我安置错了地方,我不是和她们安置在一起的。还请大哥通融一下,行个方便。”
“错……错了?什么错了?”
“把我安排错了,我不是住这儿的,我得住高军长的屋子里……大哥你懂我的意思吗?”
“啊……那……那我问问我队长。”
看守吭哧吭哧跑去找小队长了,袁秀秀叹了口气也只能原地等着,她刚来也还没有人给她安排活做,在院子里又走不出去,只能看着其他人做这做那进进出出的。
这边袁秀秀想要见高冷的事情则被一层层汇报了上来,高冷听取了汇报之后也有些挠头。他收下这个所谓的花魁当然只是一个姿态,用来降低李王两家的警惕心,却并不准备真的给自己的属下们“树立榜样”。上行下效可不是假的,一旦他开了个口子,下面的人就会把这个口子越撕越大。
“把她送到……我想想,她说自己和李家不共戴天,还有一些厨艺。那就让她分管一部分后厨,看看情况。告诉她做的不好再回去待着。”
……
流民马东在传奇军这儿买了一批粮食,把之前挣的钱花了大半,就打起了包袱准备离开。他们除了人,还有一部分的牲畜,此时上路在牲畜的身后套上板车,也能运不少东西。只是前路茫茫不知道往哪里去为好,马东的心里也是非常忐忑,他觉得之前他们一无所有的时候都遭人惦记那几只牲畜,如今还多了这么多粮食,怕是要一路坎坷。
但是没办法,留在这里就是慢性死亡,等官兵一到,他们最会挑软柿子捏,届时把他们这群流民指认为匪徒,就能肆意劫掠还能邀功邀赏呢。
流民们开始行动了,却忘记了这片地段已经成了敏感地区,多少人和势力的眼睛都盯在这里。他们任何的行动都被人注意到且探寻,他们从传奇军那里运送粮食的场景完完全全的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马东还是在这方面大意了,他想的是趁着别人措不及防的时候速速撤离,却没有想到地头蛇的行动能力出乎了他的意料。
卫所这一次是大大的亏了,他们原本想着跟着城里的士兵衙役后面喝口汤,却没想到崩了牙。要不是81个俘虏完好无损的回了家,他们的元气都要被伤到。但正因为他们是同一天和流民到了传奇军处,便留意到了马东他们,最快观察到流民从传奇军买粮食的就成了他们。原本就亏了一笔的卫所立刻将流民盯上,用利益引诱卫所里的军户上阵,甚至连刚刚放回来的俘虏也跟着上场。
对他们来说,区区流民真的是比传奇军这样的悍匪要好捏的多。他们想当然的看到流民中老弱一大堆,而且立刻就要离开此地,就觉得赶紧下手免得被别地方的人抢了去,居然真的跟流民用同等速度集合了起来,然后来到了他们的必经路上,进行埋伏。
如果高冷在场的话,他或许会对于这种不像样的埋伏感到失望。马东是何许人也,他带着老弱一路从西北来到了西南,警惕心和观察力都已经不俗,对于撅着屁股露出股沟的埋伏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停下队伍,全力警戒!”
马东真的没想到刚刚离开他们住的地方一个时辰,居然就遇到了劫道的。这让他牙根紧咬,因为如果是实力差的组织根本不敢来拼他们这样一支四百多人的队伍,怎么说他们还是勉强有两百多青壮的。而敢埋伏的,最少人数也不会低于两百人。
马东知道输应该不至于输,只是如果损失太大失了元气,那么自己这一支队伍真的要被各路豪杰中的一支吞并。他不想打,但更不敢妥协,所以他策马上前来到队伍的前方,挤出笑容拱了拱手:
“何方好汉,请出来一见!”
到这个时候他仍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人,还以为是劫道的贼人呢。只是他等了两下,又问了一句,却根本没有人出来,这让他挺纳闷,难道此地的贼人不江湖了?被认出来都不认啦。
然而此刻再次带兵将功折罪的刘百户却在心里一直骂娘。
刘百户名叫刘茂才,不是本地人,他年已四十仍只是个卫所百户,一直都想找个机会更进一步,哪怕当个千户今后的日子也算是有个着落。所以他就一直想着立功,有什么机会不管好赖反正硬着头皮就上,几番下来他发现输了没人当回事,赢了反而上上下下都惊喜,那就上呗。
结果上次就遇到了传奇军的硬茬子,崩了一嘴的牙,要不是俘虏都被求着放回来,他现在还头疼着呢。结果就是放俘虏的同时,也让他盯上了流民这块新发现的肥肉,他当然再次披挂上阵,要好好的将功补过。结果没想到这还没用上自己的“十面埋伏”呢,就被对面认透了,真是晦气。
刘茂才想着是不是哪个家伙屁股撅太高暴露了自己呢,却根本没发现自己就是屁股撅的高高的那个。听对面问了两遍,他也没了其他办法,想着自己这次反正带了四百人,对上一些流民反正攻正面也不会输。说起来让人尴尬,这去贼营里待了几天的俘虏们天天吃三顿饭,看起来比其他军户都要油光。这一次原本他还没想着带他们上阵呢,结果一看这哪里是去受苦的,明明是去享福的,赶紧拉了一起过来。
“大家并肩子上啊!”
刘茂才也懒得和对面废话了,难道自己要对面全部的粮食连牲畜都要,那些流民还会拱手送上不成?对面也是拿枪带弓的。所以他直起身子大喝一声,顿时不少人都从地上、石头后面、树后面冒了出来。他们特意选的就是个可以隐匿的地方,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想来也能吓对面一跳。
只可惜一路从西北坎坷过来的这群流民,连老弱都是经历过刀枪箭矢来到面前的,这点小阵仗还动摇不了他们,反倒是人人都做好了准备,对面刚刚现身的时候,不用马东下令,他们中持弓的就噼里啪啦射了一轮。
弓不是什么好弓,箭也不是什么好箭,甚至连弓手的技巧都不怎么样,但只要射出去了总归就是威胁,军户们顿时就是一停滞,纷纷盯着天上生怕自己运气差中了一记流矢。
就是这一滞的时间,马东就下达了命令。
“前后队脱离!前后队脱离!”
这是他们能一路坎坷到此的一种残酷但有效的战术。只见老弱们纷纷往后靠去开始将板车等东西围成圈,最里面的是儿童,外面的是老人,他们的命运将交给剩下的其他人。如果其他人胜利了,他们中活着的也获得了拯救,如果其他人失败了将抛弃他们保留最后的元气,他们将自生自灭。
如果敌军努力攻击他们,其他人才会有更大的胜利机会,如果敌军去围攻其他人,他们能做的也只能是不上去添乱。这就是马东口中的前后队脱离。
所有的青壮毫不犹豫的抛下了他们的父母孩子,来到马东的身边。
“赢了才能活!杀!”
四百多人的军户们原本就是想将这群流民围起来吃掉,所以有一部分军户是没有面朝流民主力的,他们对流民形成了侧面包抄的阵势。如果他们能配合军户主力一起攻击流民的话,或许有一点机会能击败这只挣扎的困兽,但他们显然没有那样的军事素质,他们毫不犹豫地扑向了正在忙着将自己围在车队堡垒中的老弱们。
于是,结果就不同了。
怒吼的,为了自己和身后家人而战,为了所有财产和生命而战,经历过十数战的流民们冲向了眼前三百多人的军户,带着磅礴而无畏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