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的天堂终于去过了,我和玉颖打道回府。
疯了数日的玉颖此刻伏在我怀里,疲倦得睁不开眼睛。火车行驶了两天两夜,她就不分白天黑夜地睡了两天两夜。偶尔醒过来,吃些东西,不消片刻,又沉沉睡去。
趁着她醒着的空挡,我问她,你的精神都跑哪儿去了,整个人像根被榨干汁的甘蔗。
玉颖瞟我一眼,别闹,我困!
说着,翻过身,又呼呼大睡。
我无奈地笑笑,猪!
两天之后,我们在峨嵋火车站下了列车,准备乘大巴车回乐山。
补足了瞌睡的玉颖此刻精力充沛的要死,就像刚出笼的老虎,差点就拽着我说,走,我们打武松去!
大巴车在平缓地公路上行驶,我靠在座位上,眯着眼睛打盹。这两天光顾着照看玉颖睡觉,自己却没闭过几次眼。
玉颖在旁边哗啦啦地翻开着从车站买上来的报纸。
我正梦游在内蒙古的草原上,骑着骏马奔腾着。
突听得玉颖啊地一声尖叫。
梦中的我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我睁开眼,拍着胸口,摔死我了!摔死我了!
玉颖在旁拽着我手臂,快看!快看!
我说,你这人大惊小怪,啥子新闻让你那么激动嘛?
玉颖道,你看这……这篇报道。
我勉强探过半个脑袋,只听脑中嗡地一声就炸开了马蜂窝,无数的蜜蜂从脑子里飞了出来,在我眼前乱舞。我看见天的另一端,流下了鲜红的血。此时的我多想自己是个不识字的文盲,可是偏偏我又能清楚地认识那几个黑体大字——
公安局长嫖娼被抓,羞愤之下饮弹自杀。(记乐山市公安局副局长陈健雄之死)
陈健雄嫖娼被抓?!
陈健雄饮弹自杀?!
我大口地喘息着,像是一个心脏病患者。我努力地压抑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整个面容都开始扭曲。
玉颖哽咽着,上次我自杀还是陈健雄帮的我,现在咋个说走就走了呢?
人世间有太多的荒凉
天地间有太多的悲哀
朝朝暮暮的浮华背后
藏着多少忧郁的眼睛
我想我真的快崩溃了。
又是一个好友的离去。
我发现自己已经悲痛不起来了,人生的大悲我已经历了好几次,早已哭过,累过,只剩空芜。
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割掉了一块肉,但是却不感到痛了,真的不感到痛。
我承认我最害怕天黑
梦被掏空的感觉
嘴里泛着血腥滋味
多么伤的离别
回到乐山城,大街小巷都在沸沸扬扬地传着这件事。
毕竟公安局长嫖娼就已经是重磅炸弹,让人为之心惊,现在又自杀身亡,更让好奇的人充满好奇。但是,我听到最多的话语还是说,这种警察,死得好!多死几个社会就干净了!
我默然暗想,真的是少几个嫖娼的人,这个世界就会干净吗?每年整除那么多贪官污吏,这个社会也不见得干净了。相反还是像污水沟,垃圾越来越多。
我拦了辆的士,和玉颖并坐在后排。
我无力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像是被抽空了精气地破皮囊。我闭上眼睛,竭力克制自己啥子都不去想,把自己的思想放在二元次空间里,让它无休止地飘浮,没有尽头。
谁知的士司机却问我道,兄弟,你晓得最近城里出了件大事吗?
我浑身一颤,玉颖体贴地伸过手来握住了我浸满冷汗的手。
我说,晓得,是不是公安局长嫖娼自杀的事啊?
说这话的时候,我语气冰冷,就像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在评头论足。
司机道,就是!现在这社会真他妈够黑,公安局长居然带头嫖娼。
我说,作为男人能够理解。
司机笑道,不过他最后还是自杀了,死了好呀,多死几个这样的人渣,世界不知有多美好。
我没有做声,默默地回味着司机的话。
司机又道,现在据小道消息透露,那个陈健雄也是被他自己的手下出卖的,好像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吧,哎!反正具体内幕我也不清楚,这官场上的东西,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
我的神经绷了起来,你说啥子喃?陈健雄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司机道,你这么大反应把我都吓了跳。这些都只是传言,必然不可全信。但是多少肯定还是有些关系。据说那天他们一群人喝了酒去嫖娼,而去的人里有一个是装醉,等其他人都找乐子去的时候,他便跑了出来揭发了他们。
我说,这人还真是,高!
司机道,其实不管咋个说,哪怕真是陷害,也怪陈健雄自己约束不住自己。
我茫然点点头,眼前又掠过陈健雄那张刚毅的脸。那个站出来为我打抱不平的学生会主席,那个在北海道洗着桑拿,大侃洋妞的公安局长。
人生真的变化太快。
是我们追不上人生的脚步,还是我们自己丧失了追求的能力?
天空飘来一片乌云,低低地压着,又要下雨的样子。
回到家打开电视,电视里也报道的是这件事。
甚至还大街上采访,进行民意调查,发表对这件事的看法。
我愤怒地摔掉了遥控器。
晚上我出去找到了陈健雄的一个手下,小张。那天他也在场。现在因为陈健雄自杀的事情,上面还暂时没对他们进行追究。
一说到陈健雄,小张的脸上略显痛苦。雄哥这样做一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一也是为了保全我们其余的人。
我说,你告诉我,这到底是咋个一回事?中间是不是还有内情?
小张愤怒地一拳砸在桌上,都是高剑仁那个杂碎搞得鬼!
我说,高剑仁?
小张道,不错,就是他。这个杂种平时就一心想往上爬,总是逮不着机会,没想到我们这次都被他陷害了。
我说,那是咋回事呢?
小张道,那天我们一个同事过生日,我们科室的人全都去了,当然也有那个高剑仁。大家一起喝了很多酒,醉熏熏的时候,高剑仁突然提议去耍小姐。雄哥当场就喝止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但高剑仁那厮不仅脸皮厚,嘴皮也会讲。一会儿说我们现在下了班,不是警察,又没穿警服,谁会知道?一会儿又说他知道有个地方进了两个日本妞……三言两语就被我们所有人说得晕头转向,结果,哎……
结果怎样?
结果我们全都逼着雄哥领我们一起去。
你们逼的?
是!
小张低下头,满脸痛楚。
谁知道我们去了后,高剑仁却趁我们正那个的时候,悄悄溜出来,给局长汇报说我们科室的人正集体嫖娼。局长一听,这还得了,于是立马带了一队人过来,将我们逮个正着。
后来呢?
后来当然要把我们扭送回警察局,雄哥打死都不回去,因为他知道回去就意味着啥子。上来四五个人准备把他强行捆回去,就在这时,雄哥一把夺过一个警察腰间的佩枪,对着自己的头部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开枪的瞬间他对局长说,放了他们!
小张讲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我的心渐渐下沉,沉入那看不见的忧伤深渊。
陈健雄下葬那天我没去,我不知道我该用怎样的心态来送他。那天去的人好像很少吧,只有科室的寥寥几人,然后公安局象征性地托人捎去了一束花。陈健雄的老婆也没来,据说在陈健雄出事以后,他老婆就携带着家里值钱的东西,远远地走了。可怜曾经风光无限的公安局长,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无亲无友,黄泉路上怕是倍感难受吧。他活着的时候,谁会想到是这样的一种结局?
狗儿带着情义走了,陈健雄却带着羞愤,带着世人的唾骂,埋入了深深地土里。多年后,当人们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们依然会拍手欢欣道,死得好!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人生白马过隙,匆匆流逝。
又有几个春秋能让你随意挥霍?
又有几度年华能让你尽情堕落?
作为朋友的我,在他死后,还是来到他的办公室,为他整理遗物。
刚进办公室,就看见一个人翘着二郎腿,正悠闲地哼着小调。
不用说,我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在陈健雄这个科室现在还如此高兴的人,恐怕就只有他了。
我蔑视地望着他,你是贱人!
高剑仁抬头笑道,是啊,我就是剑仁,你是谁,找我有事吗?
我说,你还真他妈是个贱人!
高剑仁终于听说我是在骂他了,他站起来指着我叫嚣,你是哪个?敢跑到这里来撒野!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是公安局!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公安局副局长!
我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跳梁般的小丑,我是陈健雄的朋友,他昨晚托梦让我来告诉你,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高剑仁打了个冷颤,少拿这些鬼话来唬我!我不是被吓大的!有种你喊他来呀,妈的,死人一个!
我说,我会转告他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高剑仁的身后,咦?雄哥?你咋个站在他后面呢?
高剑仁惊愕地转身。
趁着这当儿,我冲上去照着他面门就是重重的一拳。
高剑仁猝不及防,被打得摔倒在地上。
他抹着嘴角的鲜血,大叫,你敢打警察?
我说,老子打得是禽兽!
边说,边用脚使劲踹他。
高剑仁也不甘示弱地向我扑来。
我和他扭打在一起,越缠越紧。刚开始还你一拳我一脚打得错落有致。到了后来,完全成了搏命打法,像两个幼稚的小孩,互相骑着纠缠撕扯。你箍我脖子,我扯你耳朵,打得难解难分。
打斗声引来了一个又一个警察。奇怪的是他们没有丝毫加入战斗或上前劝阻的意思,而是一个个冷眼瞧着。而每当我打中高剑仁一拳,他们还爆发出热烈地喝彩。
我冷笑着对高剑仁道,你个贱人,看见了吧,没有人支持你!
高剑仁愤怒地朝着人群大吼,你们都反了是不?
我说,你这害人得来的乌纱帽,看来有一天也要被人害去!
高剑仁道,放你娘的犬屁!
说着,又和我打了起来。
最后不知道是怎样住了手,也不知道是谁打赢了谁,反正高剑仁是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浑身淌血。我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头上,脸上都流着血。
我转头朝躺死狗一般的高剑仁吐了口血痰,你早晚都会遭报应的!
走出公安局大门的时候,我站在路口有些发懵,来时的路在哪里?回去的路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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