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妙左手捏着两个高脚杯,右手举着一瓶红酒,在严梓曦手机的手电筒光照下,走向客厅,客厅茶几上摆放着两根白色圆蜡烛,摇曳的烛光随着秦妙的到来摇摆不定。
“你小心一点。”严梓曦坐向着秦妙走来的方向伸着手机,将秦妙的来路照得明亮。
“这是我家,我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秦妙笑着走近茶几,将酒杯和红酒放在茶几上,说:“家里还剩三瓶酒,是阿瑞留下的,我一般不喝酒,你喜欢么?”
“我也不喝。”严梓曦向一边挪了下,挪出个位置给秦妙,她坐在沙发前的兔毛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双腿向前伸直,交叉搭着,侧着身拿着手机,秦妙走到哪里她就照到哪里,有时候没有把握住节奏,照得秦妙一阵眼晕,反而帮了倒忙。
“严小姐你不要再费心了,弄得我像是去走红毯一样,我又不瞎,这烛光足够了。”秦妙哭笑不得,她向着严梓曦看了一眼,却正好看到手电筒的光源,顿时眼冒星星。
“你还要做什么?”严梓曦不解地看着秦妙在地上走动,自方才起,秦妙将她安顿在客厅地上坐好后,依次端来水果,坚果,红酒,像准备过冬的松鼠一样来回送东西。
“我记得家里还有牛肉干,拿来一起吃。”秦妙到处翻着。
“都九点多了,我不吃东西,你快过来坐好。”严梓曦唤着秦妙,拍了拍身边的地毯。
“你真无聊,零食也不吃,酒也不喝,枉我把家里所有东西都给你供上了。”秦妙继续翻着柜子,一喜:“找到了,牦牛干!”她爬到严梓曦身边,指着牛肉干包装袋背部对严梓曦说:“照这里,看看过没过期。”
“过期?”严梓曦调整了手机位置,问:“这东西放了多久了?”
“一年左右吧,我忘了。”秦妙找着保质期标志,敷衍着严梓曦:“找到了,还差一个月,刚刚好,可以吃。”
“那放了这么久的东西也不能吃了,更何况你放在那个柜子里,那又不是冷藏柜,你怎么知道有没有发霉,期间有没有被蟑螂爬过,放了这么久,谁知道还能不能吃。”严梓曦颇为不满,展开了教育模式:“过日子不能这么随便,吃的东西要跟吃的东西一起放在冷藏柜里,不能随手就乱放,这样才能保证在保质期内是健康的……”
“一个连饭都不会做的女人,到底有什么资格教我过日子!”秦妙打断了严梓曦的话,她快被严梓曦磨叽疯了,自从学会做简单的料理之后,她突然发觉自己有了极大的优势,这一句“连饭都不会做的女人”,足够她压严梓曦半年的。
秦妙说着撕开了包装,将整袋牛肉干倒入茶几上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空盘子上,又开了红酒,倒入两个高脚杯中。
“看,烛光,红酒和撕碎风干的牛排,美么。”秦妙摊开手掌,划过茶几,依次给严梓曦展示。
“这是我见过的最敷衍的烛光晚餐了。”严梓曦笑了起来。
“是啊,红酒是没有年份的,牛肉又是快过期的,这蜡烛是楼下小卖店两块钱一根买的,我这小破房子是二十年前的老房,长久失修,经常断电,严小姐您如此高贵,怎可屈膝此处,你快快走吧,我去街上捡个阿猫阿狗跟我吃就好了。”
秦妙笑盈盈地说,她侧着眼睛,眼角冲着严梓曦狐媚地流转了一下,媚态四射。严梓曦急忙扭转视线,秦妙这一眼妖娆得无可救药,弄得她心跳不已。
“你怎么不看我呢,我现在可是守着简陋晚餐的灰姑娘,不配入您的眼了是么?”秦妙仿佛看穿了严梓曦,她提高了音调,流出蜜一样的尾音,她明明在笑,却故意将声音装得失落可怜,让人欲摆不能,任谁都忍不住回过脸对她说:绝不是这样。
严梓曦没有转头,她知道秦妙是故意在勾引她,这个妖精一样的女人的计量她不是没招架过,曾经的那一声声“亲爱的”无论何时想起都能弄得她一身鸡皮疙瘩,可是今晚秦妙这份本事仿佛是上了好几个层次,不留痕迹的撒娇却一句都难以驳回,□□目光勾得人心神荡漾,严梓曦这才算是领教了秦妙的真实功力,她知道自己现在跟秦妙之前的金主没什么区别,完全不堪一击。
“这女人是要逆天啊。”严梓曦闭上双目调整呼吸,她并不想将自己凌乱的状态表现得太明显。
严梓曦闭上了眼,她听秦妙不再说话,突然发觉自己这个动作就是在欲盖弥彰,掩饰凌乱的同时也表示了自己经受不住秦妙的魅力,这比凌乱更让秦妙得意。
“太丢人了,不就是几个眼神么,忍忍就过去了,连这点都装不下去,以后还不得被她吃得死死的,把这里想想成风华的董事会,把她想象成那几个讨厌老头,不就可以了么。”
严梓曦想到此,顿时换了一副凌厉的模样,带着锋利的目光,睁开眼睛,却看到秦妙正昂头喝着一杯红酒,她侧面对着严梓曦,双唇微含杯壁,白皙的脖颈向上拉伸,长发沿着肩膀随意搭下来,红酒入口,带动喉咙微微均匀运动,说不出的优雅,秦妙昂着头,眼角向下,一直凝视着严梓曦,整杯红酒灌入口中,眼睛却一眨不眨,嘴角处始终带着一丝浅笑,侧目盯着严梓曦。
严梓曦愣愣地看着秦妙喝光了半杯酒,什么风华董事会现场,什么讨厌的老头,瞬间全部忘光了,她脑中空空,只是痴痴地看着秦妙。
“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严梓曦心中感叹,她不仅没能反驳秦妙,连转移目光的能力都消失了,她痴迷地看着秦妙,秦妙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她都难以抗拒。
“严小姐你好奇怪,你明明没有喝酒,脸却比我更红,为什么呢?”秦妙放下酒杯,面对着严梓曦坐着,带着得意的笑容,对严梓曦说。
严梓曦无言以对,顿时羞愧难当,她狠狠地瞪了眼秦妙,明知故问,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下。
“哈哈哈……”秦妙看着严梓曦的脸,开怀地笑了起来,她笑得无比开心,烛光下微红的面容十分好看。
严梓曦输了口气,她看着如此快乐的秦妙,随着微笑,如果能让秦妙这么开心,那自己被戏谑几句也是无所谓了。
秦妙边笑边倒了两杯酒,递给颜梓曦一杯,问:“陪我喝?”
严梓曦迟疑了下,接过酒杯,放在手中习惯性地摇了下,却并没有喝。
“干杯。”秦妙伸手碰了下严梓曦的酒杯,一昂头,又喝光酒杯中的酒。
严梓曦看秦妙这一会儿工夫喝了两杯,心生不快,她想拦住秦妙,不住地皱眉。
在严梓曦夺过秦妙酒杯之前,秦妙伸手先拿走了严梓曦手里的酒杯,严梓曦诧异地看了眼秦妙,秦妙开口:“我知道你喝不惯这酒,本来就没想着给你喝,不用勉强。”
严梓曦顿时了解秦妙误解了自己皱眉的用意,忙说:“我不是嫌这酒不好。”她说着又拿回自己那杯酒,说:“我确实不喝酒,倒不是因为酒的优劣,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育我绝不能碰酒,他说这东西既伤身又乱性,没一点好处,一般遇到应酬,我就说我酒精过敏,就没人会去难为我了。”
“哈,那是他们看在你身份上才不会难为你,换了我们,别说过敏,就是明知会喝出胃溃疡也得去喝,金主们性情不定,有些人得罪不起却有恶趣味的人,会将很多酒倒入一个盆中,逼着我们喝下去,我很多姐妹都因此喝出病来,可没有谁会对我们怜香惜玉了。”秦妙淡淡地说,她盯着一根烛光,眼神很是惆怅。
“有人难为过你么?”严梓曦忙坐到秦妙身边,握住她的手,急切地问。
秦妙沉默了一下,转而笑起来,对严梓曦说:“你不会喝酒,那你就从来没醉过了,今晚你一定要醉一下,让我看看你的酒品,人们都说酒品看人品,你酒品不好的话,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回答我的话,别打岔。”严梓曦提高了音量,锐利的双眸盯着秦妙,握住秦妙的手也增加了力气:“有没有人难为过你?”
“没有啦。”秦妙带着一贯的笑。严梓曦难以从中发觉出什么情感,她知道秦妙在隐藏,如果真的没有,她为什么又要隐藏,自己见到她的时候,她是高格段的小姐,但是没人生下来就能成为这样的档次,她从来没有想过秦妙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秦妙那双永远淡然的眼睛和不带情感的伪笑下到底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正如秦妙说的,她不懂她在想什么,她连她经历过什么都不知道,又怎能去知道她想法。
严梓曦端起酒杯,昂头一口气喝了干净,她怒视着空空酒杯,几乎要把杯子捏碎。缓了一会,她起身拿过红酒瓶,也顾不上什么讲究,满满地倒了一杯酒,刚要向口中送,秦妙拍下严梓曦的手,起身压在严梓曦怀中,严梓曦向后靠在沙发上,推着怀里的秦妙说:“你走开。”
“你生气了?”秦妙柔声问严梓曦,她无比后悔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严梓曦的优越感让她想起了一些不想再去想的事情,顿时心中不平,失了态,但严梓曦此时的反应却让她十分感动,眼前的人,好像真的在心疼她,好像确实不只有怜惜那么简单。
“谢谢你。”秦妙的声音很轻,却十分真诚,严梓曦的心一下子柔了起来,戾气顿消,她抱紧秦妙,温柔地说:“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我保证。”
秦妙一颤,身体微微抖了起来,眼泪又止不住掉到严梓曦怀里,严梓曦扶着秦妙的肩,想将她扶起,帮她擦泪,秦妙没有起来,她趴在严梓曦怀里,自己低头擦着泪,说:“你别看我,我也不想哭的,一天哭这么多次,全让你看笑话了,我可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秦妙这幅样子重重地砸在了严梓曦心上,这份娇羞不带半分伪装,这份感动也没有丝毫夸张,这最真实的情感,比那万分妩媚之态更能让严梓曦动心。
“以后你也不能跟别人去喝酒了,要喝我陪你喝,听到没。”严梓曦抚摸着秦妙的发,说得严肃。
“当然了,你包养的我,我当然不会跟别人喝。”秦妙边擦泪边说。
“咱能不提包养的事情了么?”严梓曦不高兴,秦妙这么说简直实在侮辱她的一番情谊。
“你不喜欢就不说了。”秦妙抬起头,面对着严梓曦,她开心地笑了下,向前倾,鼻尖碰着严梓曦的鼻尖,左右碰触了两下,笑着问:“不是包养,那是什么关系?”
严梓曦一愣,她没想到秦妙会这么问,顿时语塞,她可以担保秦妙不受到伤害,也知道两人目前的关系绝对不仅仅是暧昧那么简单,可是让她亲口把关系定到情人或者恋人,她如何也做不到,一大堆的顾虑再次浮在脑中,只能默然地看着秦妙。
秦妙发觉到严梓曦眼中的迟疑和为难,她没有像上次一样躲开,而是继续盯着严梓曦看,她不甘心,她不知道严梓曦在纠结什么,严梓曦的表现已经完全说明她的情感,但为什么说出来就这么困难,难道是她的身份依然无法让她接受,或者是她有什么其他的隐情,到底是什么隔阂在她们之间,秦妙不清楚,但看到严梓曦越发为难的目光,她的心软了起来,自己这样逼迫,就算是逼出个结果,又不是她真心,又有什么意思。
“我逗你的,你还当真。”秦妙勉强笑了下,她从严梓曦身上爬下来,重新坐在茶几前,拿起刚才严梓曦倒满的那一杯满满的酒,一昂头喝了进去,她喝酒速度极快,没等着严梓曦反应过来,就已经见底。
“你疯了么。”严梓曦抢过秦妙的酒杯,厉声呵斥:“不要再喝了。”
秦妙没有看严梓曦,她一只手拄着下巴,看着墙上,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对着墙,在空中画着。
“你在干什么?”严梓曦继续质问,她顺着秦妙手的方向向墙上看去。
“墙上有你的剪影。”秦妙说:“我在画你的轮廓。”
“我的剪影?”严梓曦诧异,她仔细看墙,烛光将她的影子托在墙上。
“转过去转过去,我要画侧脸。”秦妙命令着,没有转头。
严梓曦按照秦妙的指示,侧过脸,将侧面印在墙上,她侧目看着秦妙的后脑勺,看她极其认真地细细描画自己印在墙上的剪影。
“画这个干什么,你要是想画,对着我画就好了。”严梓曦不解。
秦妙没有回答,她眯着眼睛,刚刚喝下去的红酒带来轻微的眩晕感,她的酒量远不止此,只是带着莫大的情绪灌自己的这一杯,真的让她有些醉了,她凝住眼泪,细细地勾画严梓曦的轮廓,她要将这份美丽记在脑子里,一辈子也不会去忘,身后传来严梓曦的疑问,秦妙苦笑,不去理她,严梓曦什么也不懂,她不知道人如果分开,五年之后,对方原本清晰的相貌就会变得模糊,再过不久,无论多深的情,都无法确切记起那个人的面容,唯有轮廓声音和味道,会伴随记忆一辈子,她想记住严梓曦,但她注定记不住她的容貌,那就要深深记住她此时的轮廓,这份景象,秦妙终身也不会忘,无论她们分离多久,无论她以后会不会遇到别人,无论她能活多久,这份景象,此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