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已经换了一身灰蓝的布衣,黑色的裤子。腰间挂了两把剑,背了一个包袱到了铁匠门口,往里面丢了一两黄金,然后往华山镇外面走,要么到马厩买马,要么到驿站去走官道。买马自然没那么划算,而且没宁川府帮忙养马也是挺麻烦的事。
除非友人赠马,不然洛安都是走官道。
官道四通八达,沿路百里就会设有驿站换马,途中也有许多的店家可以落脚歇息。驿站比较安全,平日都会有六个左右的官差把看,即使到了夜深也有三两个在驿站里巡逻。
驿站的马屁股上都有官印,借马人手上必须持有过站文碟,每到一个驿站都要换马,刻印,收费。
华山的驿站在镇外的官道边,需要走石阶梯下小山坡才能到。官道在林子里,众树环抱,周围抬头看都能看到到处都是山峰。
这驿站外这官道的拐弯处,弯道环住了华山驿站。驿站最外有一家黄木茶铺酒家,一家红木马厩,再往里就是官差办公和住宿的几座红木建筑,以及一家简陋的客栈。
可能华山镇也不远,只有少数人会选择在驿站的客栈留宿。
洛安走到,马厩边搭了一个柜台,柜台上高悬灯火,寻常过客都在这里处理文碟。柜台有个人坐在那,趴在桌子上打盹。
洛安小心翼翼的走到那人面前,轻轻喊道:“大人,大人?”
那官抖了个机灵,立刻坐正了,浑身紧张,看到来人是个小伙子又顿时松懈了身体,面容带有不屑的表情,嘴里骂骂咧咧道:“什么事啊,大半夜的!”眼神还不大好,怂着眼皮,白眼看洛安。
洛安语气略带歉意,“小人想要一匹马。”
那官差一想,自己又得取马,还要刻碟文,写核对的字据,顿时就不耐烦不想动,“唉,你去客栈休息一会,天亮了在来找我!”
洛安也是明事理之人,从沉甸甸的包袱里中的小包袱拿出了二两白银。
官差一看顿时来气,这小伙子是来消遣我吗?“驿站最差的马也要三两白银做押金!你再烦我别怪我不客气啊!”
洛安点头道:“我要上品马,十两银子,那二两银子请大人您去喝喝酒,劳烦大人通融通融,给小人弄头马。”又从包袱里掏出十两银子压在柜台上。
那官差一看,竟有二两银子,再端详端详这小伙,只有容貌看得出像是个大富人家的子弟,可这身衣服真发现不出这小伙子竟然能出手阔绰。可是谁会跟钱过不去,于是乐意的手下那二两银子,“跟我来,去哪?”
“洞庭湖。”
“哟呵,去挥霍啊。记得了啊,两个驿站登记一次,要换目的地要提前跟驿站的人说。”
“好的。”
稍后,一匹马飞奔在林中,向洞庭湖方向疾驰。深夜过路不容易被拦路打劫,也没人干扰,那再好不过,白天借宿也方便许多,一夜无事,很快就走了一大段路,如果按照这样速度,不过四天就能到洞庭湖。
【华山上】
天已经晓光,书瑶又被洛安的死讯给惊醒了,安抚一下自己紧张的心脏后,起身看看洛安那整齐的被窝,心有不好的预感。
这家伙不是走了吧!一看洛安的行李全部不见了,心里害怕得发慌,也不顾自己是否有整理好衣裳一扑上洛安的床上,一揭开,被子一翻而起,只留了一封书。
“死混蛋!这江湖这么大!我以后怎么找到你!去哪里也不交代一声!”
江大海被惊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朦胧,看看外面阳光,“哎呀,已经天亮了啊。”揉揉眼睛看看洛安的床,“娃子,你咋在小何的床上?”
书瑶对着大海吼道:“他走了!!!”
大海被吼得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去哪里,谁走了?
大海满头问号,轻声问道:“去哪了?”
书瑶撕开那信封亮出里面的信。大海下床走过去,靠近了看看那信,“啊,好丑的字,真有我们习武之人的风范。”稍后大海挺直了腰托托腮,沉默不语。
良久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他去了金陵!!我们赶紧收拾好东西去金陵!”书瑶立刻跳起来,收拾东西。
大海有些不愿意啊,现在是白天,很容易出事,于是阻止书瑶道:“娃子,大白天出发很容易被青龙会给盯上啊,从华山去金陵可没那么容易。”
书瑶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可恶!”
大海语气粗鲁的安慰道:“没啥事啦,反正在金陵,总能遇到的。”很容易就听出是敷衍……
“不行,师傅,我要学骑马!”
“诶……”
门外的弟子敲敲那门,“江大侠,要跟我们下山除青龙会的人吗?”
“好啊。”
“那我学马呢!”
……华山今日,百名弟子白衣下山,如玄阳的猜测,驻扎在街头巷口青龙会被连根拔起,驱逐出华山。却不见护法钟广和小高。
铁匠收起那一颗金子,对着工房的弟子嚷道:“今夜,师傅带你们去逍遥逍遥!”
铁匠的三个学徒们一听,开心得乐开花,“师傅,今天什么日子!”
“师傅,怡红楼那种地方我可不去啊。”
“对啊,师傅你的大弟子可是有媳妇的。”
……
何洛安已经在路上了。
【青龙会】
这里细雨飘空,青龙会天枢堂的大堂外,漫天白纸被打湿,白绫随风摇曳,天枢堂堂主白衣一身,身后跟着百里的送葬的队伍排到堂外。白纸湿了变成半透明色,渗入地上,天色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在这央庭,一众排开了所有天枢堂的精英和朋友。
天枢堂堂主丧子,长老们全都出席,除了远在外面的天玑堂主,从未露面的玉衡堂堂主以及百面生没有出席外,所有青龙会要员都来祭奠天枢堂已逝香主。
长老们在低头细语:“这玉衡堂和天玑堂的人,面子可真值钱,竟然只派了香主过来。”
“如此重大的事情,竟然连露个面都不肯。”
“唉,帮主目前都还没出现,你看那堂主的脸色,都快要大发雷霆了。”
作为玉衡堂代表出席的玉衡堂香主布衣老头在祭奠堂里站着,听了很不是滋味。
身为青龙会护法的东瀛狂刀则靠到一边,心情低迷,这种气氛最让人压抑。
此时一个儒生身穿灰紫色的薄纱,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儒服,那薄纱给人一股轻薄的姿色,而且其容貌也似女子般柔美。他打了一把伞,到了一位老者身旁坐着,收了伞抖抖水。
他用柔和的声音说道:“天枢堂堂主丧子,你应该去站一站。”
两人打着小板凳坐在房子的门外,因为天色灰蒙,屋里也是漆黑一片,那老者也只能看到剪影,他们两坐在门口的小凳子坐着聊天。老者点燃了一根烟枪道:“你一届帮主,迟到可好?”
“迟到也好过没到。”天涯子说道,“你们丢了我三百两黄金,天枢堂死了一个香主,摇光堂死了一个护法,以后京城的那些老鼠也会愈加小心谨慎,真是祸不单行。”
老者吸了一口烟徐徐道:“你不是也渗入了封门镖局的业务吗,对你来说三百两黄金很快就能恢复元气了,贺鳅不过是以往护驾有功,其本身行为作风和那死去的香主一样,很容易栽跟斗,现在死了好过以后闯祸。而且再过不久,白曲筝也很可能会成为金不换的手下亡魂,你应该高兴才对。”
天涯子点点头道:“在理在理,可是作为青龙会我最予以厚望的你,你怎么能输给宁川府的后辈枫上枭。”
老者身体一起,长吁一口气道:“后生可畏啊,放眼整个青龙会,能够接近枫上枭那样境界的,少之又少。玉衡堂可能要整顿一下,我损失了六个弟子,除了孙无影,这辈子以来我也从没如此被挫败过。不过,我知道天玑堂还留了一手给枫上枭。”
“那没准是个弃子,我最了解枫上枭这种没有七情六欲的人。我听说,江南有个叫龙铭天的人,用的枪法和嬴家枪的枪法有些相似。”
“很有可能就是嬴家枪,嬴姓就曾分出了龙姓。”老者抖抖烟枪,歇歇腿,“又是在江南,说不好就是嬴家末裔,嬴家枪若是在我指导下,兴许就能战胜枫上枭。”
天涯子举起那纸伞,起身,打开那伞道:“你也老了,应该找个弟子传承了,如果你的轻功跟得上你的弟子,他们能够听你指挥,未必会惨败枫上枭。”
“对啊,这六十年的修为,我也不想带进棺材。”老者望向天空,心里寻思着得把这门技术传下去。
天涯子跨过这晦暗的屋子,走进朦胧雨中。
在寂静的祭奠堂外,这个打伞的儒生让大家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长老们也顿时安静下来,天枢堂堂主脸上的愠色一消而散,顿时变得恭恭敬敬,唯唯诺诺,上前到堂前雨下迎接帮主。
帮主撑着雨伞刚走没几步,那个白马驿的当铺掌柜突然间走出队列,挡在了帮主前去祭拜的道路,雨水浸湿了白衣的膝盖。各位在场的护法把手都放在了武器上,却看帮主天涯子停住了脚步,一举手示意大家别紧张,各护法都放松了警惕。
大家队列排得好好的,怎会有个不怕死的人敢走出来挡住帮主?
只见那掌柜双膝跪在那帮主面前,“帮主,小人有事要说。”
看到这个有点发福的香主突然出现,也有些好奇,“你说便可。”
“是我,是我指使摘星手袭击了香主,小人并不知道摘星手下手如此狠心,会致香主于死地,请帮主网开一面。”
此话一出,全场惊愕,天枢堂堂主臃肿的老脸扭曲得面色抽动,心头气怒难以平愤,如果不是在儿子灵前说不定已经所有脏话都骂出口了,“给我拿下他!如果不是在我儿子灵堂之前,我早就把你给杀了!”
却见帮主细声呢喃道:“百面生,在这种地方开这种玩笑可不好笑。”
这一瞬间空气凝固,这句话只有百面生听到了。
百面生依旧假装那掌柜,跪在地上,细声说道:“你应该把我绑下,事后再杀了那掌柜,好安抚一下堂主的丧子之痛。”天涯子似乎能感受到百面生的笑,虽然很轻微。
“我理解,堂主丧子之痛,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可是这帮规不能乱。”天涯子绕过了百面生,几步走上那湿漉漉的阶梯,上前灵堂内上香,烟气缕缕飘。天涯子路过天枢堂堂主身边的时候道:“令公子做事太高调,得罪了太多人了,那个掌柜不过是顺水推舟,你可不要为难人家,斯人已逝,节哀顺变。”上完香,拍了拍天枢堂堂主的肩膀,这一拍,让天枢堂堂主完全失去了报仇的欲望,脸色一瞬间又塌下来。
刚走几步,天涯子又细声道:“如果你有他把柄,我会帮你一把让他生不如死。”
天涯子走到了堂外,外面还飘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