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掐紧喉咙,只觉有无数蚊蚁自喉间爬过,胸口闷塞,呼吸不畅,又酸又痛,气短非常。
他的手掐入了地中,白皙的指甲里染上污泥。
若是可以,徐哲当然不想走到这一步,他闭上眼道:“康儿………杨康,无须担心,毕竟师徒情谊,只是你会难受片刻罢了,万万不会伤你性命,也不会损你身体。”
言罢,徐哲沉默片刻,天地寂凉,月华若水,唯有身前之人发出的难耐哽咽,莎莎回响。
“呃…”杨康呼吸不畅,不过片刻,便面色涨红,他艰难的掐住自己的喉咙,挣扎着抬头望向徐哲,仍是试着伸出手,去勾住眼前不远的青色袍角,哑声道,“姐、姐姐…咳咳…我……咳咳咳咳……”
徐哲眸色沉寂,其中夜色两点,徐徐蔓延。
徐哲打断他,道。
“杨康,走之前,我在为你上最后一课。”
“我带你看尽人生疾苦,观百姓苦难,看人子喜乐。”
“我也带你畅游武林江湖,品快意恩仇,尝纵情潇洒。”
“你自小生长在大金,我不比你更为了解。”
“我带你入了大宋,见宋人百态,乃至告诉了你之身世。”
“我还带你去了大蒙,你自小常随完颜洪烈一起去的北方。”
“我从不直接的告知于你,你应这般做,或者那般做。”
“我不喜强行命令于你,而是将我之所学,尽数摆在你面前。”
“书和道理都是死的,只有人是活的,是以,这人如何想、如何做………人之心性,是之为重。”
“儒家谓之入世,所谓伦理道德,三纲五常,仁、义、礼、智、信……为人基础,方为入世。”
“道家谓之出世,重天道,不违规,顺乎自然以为治,天人合一是为求……超然通达,方为出世。”
“佛家谓之超世,教化度人为己任,不知生死,自救向善,修以成佛免去轮回苦难……渡人渡己,方为超世。”
杨康的喘息声渐渐小了,他无需在狠狠的掐住自己的嗓子,却仍然用力的压住自己的胸口,四肢百骸中酸麻游走,如若被下了麻药,半分力气都用不上。
他干咳数声,眼角通红,脖颈扬起,却仍是执拗的哑声道:“姐姐……你…咳、咳咳咳……是…咳,要走了吗……”
徐哲像是未听到他,仍然轻声念道。
“论语颜渊,孔子曰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佛家超世,道家出世,儒家入世。”
“不命令、不逼迫,并非不能,而是不愿。”
“杨康,我从不曾直白的告诉你什么大道理,但这回,当真是只有这八个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然而,杨康仍是那般固执的盯着徐哲,漆黑的眸中带着两点猩红,他的嗓子干哑,好似被磨出了血,字字道:“姐姐,你,还是要走了吗。”
徐哲终是叹气了。
他扫摆而跪,单膝触地,他伸出手,触在杨康被他一掌震裂的□□右胸口。
女子的指尖极冰,好像刚刚从万年不化的冰柜里出来,凉的杨康浑身一抖。
他顺着徐哲触及的位置,低下头,看向他自己,一片红色蔓延的胸膛。
他低声说:“刚才那一掌,姐姐不是要试探自己的功力,而是为了制我限我。”
徐哲点着杨康□□的胸口,静默片刻,启唇道:“不止,我摸了你的人.皮面具,所以我中了毒,而我的手,却又确确实实的触到了你卸下面具后的脸,所以,我自然也能做我想做的事情。”
杨康一怔,又苦声道:“是那绿色的药膏……原来不止是为康儿卸掉那人皮.面具。”
徐哲默认。
再去问徐哲如何猜到他今晚会动手,已经毫无意义了。
徐哲却主动说道:“这毒,若不特意触及特定经脉,十二个时辰过后,会随着汗液而离开你的身体………我方才告诉你的卸皮配方,却是没有错的,只是我给你用的这种,我又额外加了些许东西。”
杨康闭眼苦笑,说到这里,他哪里还不知道,只要他不出手,定然相安无事,而他出了手,所以这“防患于未然”的毒,和刚才姐姐拍到他胸口的那一掌…………是了,若姐姐中的不是让人失去内力的十香软筋散,内功健全的姐姐,定然能在特定经脉处来上一掌;而就算姐姐中了这出人意料的十香软筋散——或者类似的其他东西,姐姐知他性子,只要没了生命危险,肯定会苦肉计的卖弄一番,姐姐若打他一掌、踹他几脚、甚至扇他巴掌,他都绝对不会躲着、避开,是以,触及经脉此事,也绝对不难。
杨康狠狠的咬住唇,喉间发出几声哽咽。
徐哲叹了一声。
“杨康。”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唤一声“康儿”,“若你当真留下我,你又待如何。”
杨康流着泪道:“我……我什么也没想……”他忍耐几声,呜咽道,“我只是不想你走……我不想你走………你从我那么小的时候就带着我,你陪了我那么多年,你教了我那么多,姐姐……我不想你走……我真的不想让你走…!”
他痛苦的仰起头,月色、树影、眼前的人………两行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尽数都变的扭曲模糊:“姐姐,康儿做得不对,你不要走好不好……你的族中有什么事情,康儿都帮你……你……你走的话,不要一走就是二、三十年好不好……不,二、三十年也没关系,只要姐姐你别音讯全无……只要你别音讯全无……哪怕一年一封信,过年一声好……姐姐,二十年太久了,三十年太长了,你……你不能就这样离开啊…!”
徐哲鼻子酸了酸。
杨康这事,做的不地道。
但这种事,本来不应发生。
“…杨康。”徐哲轻声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杨康哽咽道:“一、一十有六……”
徐哲笑了笑,缓缓的拍了拍他的头:“十六岁,不算大,却也不小了。”……唉,不知不觉,他也是能对别人说出这种话的“年纪”了。
手掌扫过大地,哪怕内力暂失,却是掌风仍存,不过抚掌一扫,便清出了小片空地。
杨康双膝跪在地上,徐哲也不顾形象了,干脆就地坐了下去。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和杨康说话了………在“射雕”的世界里。
“杨康,十香软筋散非同小可,若我不是早有准备,定然会中技于你。”
“我上头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八个字,哪怕你生在大金,也定是自小听过。”
“你出身富贵,长于王家,自小仆人无数,唯你是从………这八个字,你之前不理解,或许今后也不打算理解,但我还是想再对你说一遍。”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方为人。”
……虽然,这话,他好像是最没资格说的一个。
如此说来,他早已不是人……或者总有一天,失去资格称为人吧。
心中这般讥讽的笑着,徐哲就不由顿了好一会,才继续轻声道。
“杨康,你曾对我道,若将来他日,当真乱世再现,战火纷飞,你所求为何?——不过是携你父母、带你爱人,隐蔽丛林,避而不出。”
“是问,战火席卷日,你欲救你父母,我却圈着你,道:我从小带你,教你养你,说是你的小半个……娘亲也不为过,如今你却要一走无信,你怎能离开?——你作何感想。”
杨康干咳两声,却是诺诺道:“这……不能一概而论,我只是离开去接父王娘亲,而姐姐你却是要离去好多、好多、好多年……”
徐哲摇头:“哪有不一样,马蹄之下,冤魂无数,真到了连大金都倾覆之日,加之你父姓完颜,你以为‘救人’是那么好救的?说是去而救人,哪怕一去不归,也只是寻常事情——我为自己,不想你送死,因而阻你;我为你着想,不想你应许送死,因而毒你——杨康,你作何感想?”
杨康闭紧嘴巴,低头不答。
但徐哲只是看他两眼,就知道他的心思未定,哪怕他说了不少,怕是仍然在心中愁苦,想着,他的婉儿姐姐要走了,怎么办,如何办,无法办。
“……罢了,你当下也听不进去。”徐哲摇摇头。
杨康听罢,急忙抬头,神色匆匆,眸中满是焦急。
再一次的,徐哲抚上他的发,轻轻的压了压:“康儿………杨康,哪怕你至今为认,在我心底,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你是我唯一的徒儿。”
杨康双瞳睁大。
徐哲叹道:“我早有防备,所以你伤不到我,但若换了我之外的任何人,杨康,你这般做法,你应也知道,是我最最瞧不上的。”
杨康面色挣扎,他想埋下头去,却知道大势已定,姐姐必走不可,因此,哪怕一时片刻,都强迫着自己要注视着眼前女子,哪怕……哪怕在这双清冷好看的眉眼里,看到了对他的鄙薄厌恶之色。
徐哲继续道:“你并未伤到我,我便不在意这事。”
杨康不太明白,他以为姐姐定然讨厌死了他。
然而,徐哲话锋一转,眸中厉色上染,厉声道:“然而,杨康,若你再做这般事情,别说二、三十年太长,就算二十年后我再入中原,也绝对不会再去见你。”
杨康收声。
徐哲冷笑一声:“是了,哪怕你做了类似的事情,我也无法知道,但你想不想赌,我是否真的没渠道知道?”
这……思及徐哲家族之隐蔽,势力之复杂,一时之间,杨康竟然不敢妄下断言,而且……
杨康攥紧拳,胸间闷的几乎要死掉一样。
……而且,就算姐姐只是孤身一人,他也不敢这么做了,让姐姐再度生厌的可能……一丝一毫也不敢了。
徐哲料中了杨康的心思。
杨康这种人,若第一次做了“坏事”,这坏事成了,却未得到足够惨痛的教训,他自小放肆惯了,这“乖巧”二字,也不过是在“婉儿”面前才有所表态,是以,他尝到了甜头,便会做第二件、第三件、乃至第四件……
无人可说他错,无人敢道他不对,教训不够惨,不足痛,亦无法让他缩起手脚,蜷于袖口衫中。
杨康的胆子很大,他自小就无法无天惯了;杨康的胆子也很小,因为在大多数时候,他的胆子是大的。
已然坏事暴露,惨遭失败的小王爷,只要他还真心实意的在意“婉儿”一天,就绝不敢赌第二次。
徐哲扫扫下摆,扶膝而起。
杨康双膝跪地,两手支地,仍然没什么力气站起来,只能用眼神紧紧的跟随着那青色的苗条背影。
他看到姐姐走到了拴住马匹的繁木前,勾下属于自己的那个包袱,掀角打开,从内部掏出了两封信函。
然后姐姐手拿信封,那般微垂着头,黑色的发落在她的耳畔,面色不明的沉吟良久。
徐哲盯着手中的两封信,的确陷入了迟疑之中。
这是他在离开桃花岛、再奔大蒙前,于黑夜客栈中所写下的信函。
信函正面,一封署名杨康,一封只字未有。
他盯信良久,最终,却是双眼一闭,将信又收了回去,然后又走到了杨康的身边。
杨康小声的问:“姐姐……你拿着的……是什么?”
徐哲淡淡道:“是信………那信,我在四十余天前就已写好,本想在我离去之前,将两封信皆交予你手。”
杨康愣神,急切道:“那我——”
徐哲冷然道:“今夜之前,我是那般想的,而现在……”眸底的嘲讽一闪而过,徐哲摇了摇头。
这当是最后可留下的“信物”了,杨康急道:“姐姐,你相信我,我…我——”
徐哲不是在装,他是真的改了主意,沉声摇头:“杨康,这就是我说的,做任何事前,势必要竭己所能,做到事无巨细,考虑己身、考虑他身、乃至考虑无关之人。”
“你如何能成事?成事之后,又当如何?”
“若事不能成,事失之后,又会怎样?”
杨康死死的盯着那远处的包裹:“……会,失去姐姐给我的信……两封信。”
徐哲:“………”现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是吧。
小哲很烦了,同样是十六岁,怎么当初没觉得师弟师妹们有多烦人?
……这个问题一出,小哲便回过味来了。
唯一的不同……师弟师妹们的师父是黄药师,而杨康的师父,是自己。
徐哲:“………”也对,说到底,都是他把杨康本来的轨迹给带偏了,虽说这人本身的命数也算不上多好,然而,那也是他人的人生,不是任何人应该参与改变的。
对于杨康,终是他插了一手,这就让徐哲在最初之时,就一直在心间深处,存了几分愧疚。
他有把握,他的插手,能让黄药师过得更幸福——师娘未死,黄蓉父母俱在,合家欢乐。
然而,徐哲没有把握,他的横来一脚,会将杨康的命数,扭转到什么程度,是好?是坏?若是坏,当然就是他的罪过。
已知留不下徐哲,杨康便开始在那边念念有词的,念叨着徐哲的信。
徐哲却是真的不能把这信给杨康了。
信有两封,徐哲本是想叫他,当你觉得你能打开的时候,你便打开它。
第一封,署名杨康,除去交代诸多琐事,最重要的一条,则是让他带上第二封未署名的信,去那桃花岛,找那黄药师。
而第二封信,实则是徐哲想以杨康之手,交给黄药师的信,其中内容较为繁杂,除去与“徐哲风”和“婉儿”相关的一些,剩下的,却是能让黄药师以桃花岛开派人之位,认下杨康这桃花岛的第一个徒孙。
徐哲知杨康品行,知杨康对“婉儿”执念,若在二人分离之前,杨康当真能不做蠢事,他便想,杨康好歹是长大一点了。
然而,杨康选择了做蠢事。
是以,徐哲断不会再将这信给予杨康,杨康心思不定,如何能让他再去“害”黄药师?
哪怕只是可能也不行,哪怕现在的杨康如烈焰扑水,熄了火光,万不敢赌,不敢再做可能让“婉儿”生气——也、不、行。
可能对桃花岛有害之事,但凡一丝可能也绝对不行,这一小步棋,哪怕事后可能要再废周折,这费了,就暂且是费了吧。
……而且,本想于现在就对杨康坦然,他其实并非女子的事情,如今看来,怕是也要等到二十年后,才更为合适。
唉,算了,给黄药师的那封信也算了,既然杨康现下这个样子,那封信,既是用不到,也是无法用了。
唉。
夜色渐渐过去,月色逐而隐匿。
杨康不住的请求着,他已彻底绝了让徐哲不要走的心思,却仍是垂求着那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信件。
终于,挂在天上的明月彻底的消失了。
天际的尽头泛起了鱼肚的白色,晨曦初升,露水萦头。
杨康的嗓子早已说的破了。
徐哲只是静静的坐在他以掌扫出那片地方,静静的,静静的,听着杨康越发沙哑的一字一眼,看着远处的朝阳初露。
他拍了拍染上晨露的青色下摆,终是站了起来。
杨康瞬间收声。
徐哲负手而立,背对杨康。
晨曦自东面而朝,青色的衣衫是暗的,世界是明的,勾勒的那苗条人影更为的鲜明刺目。
“杨康。”徐哲忽然问,“你恨我吗。”
杨康咳出了血,摇头说,哑声道:“不恨,姐姐不恨康儿就是最好的了,康儿怎么可能去恨姐姐。”
“…不恨。”徐哲轻喃着,“不恨………现在还不恨。”
徐哲侧身回眸,杨康在地上跪了一夜,面容不复精贵,神色憔悴,眼下生黑,胸前的红已经化淤为青,整个人很是狼狈。
逆光回眸,青衫依旧,却是面容模糊。
徐哲最后道:“杨康,我下的并非毒,而是药,守你一夜,这药性,也该去的差不多了,此处林间无人,又是晨曦初降,少则一个时辰,多则正午,三个时辰,这药性便也全都去了…………二十年后,再见吧。”
说罢,徐哲不再言语,转身离去,步伐依次,渐行渐远。
忽而。
“——慢着!”身后,杨康大吼道。
徐哲止步,却并未看他。
听这声音,杨康的喉咙,多半全是鲜血,他怕已经走开不少的徐哲听不清,忍着喉间撕裂的疼痛,大声叫道:“姐姐!我的包袱中,你翻翻,一个蓝色的小瓶,以红盖为塞,里面装着的……是那十香软筋散的解药。”
见徐哲不为所动,杨康哑声大叫道:“我知姐姐……一向是,没有什么事能难的住姐姐的,如今姐姐离开的毫不犹豫,定当自己也有解毒之法,但………康儿不知姐姐要去做什么,人在江湖,哪怕一时一刻,还是不要失了内力的好………那瓶子姐姐拿去,康儿知姐姐精通医理,若是不信,尽可多番试过,确认万无一失,再服药解毒,总比……总比姐姐再大费周折,去配置解药来的方便。”
见徐哲仍伫在原地,杨康的声音渐渐小了。
忽而,徐哲转身而踏,走到树牵马匹处,打开了杨康的包袱。
杨康面色大喜,嘴唇颤着,还想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徐哲找到了那小瓶,也不多加查看,在此停留,而是径直塞到了腰间锦囊中。
徐哲再次踏步而走,他的步伐一顿,道了声:“杨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十香软筋散,若是没有必要,你还是不要轻易用了…………莫要惹祸上身,省的二、三十年后,我回来了,却再也见不到你。”
杨康霍然抬头,心中大震,胸间闷气积淤已久,这一刻,终是再也忍不住,霎时间澎涌而出。
他泪眼模糊,望着那渐渐再也瞧不见的青色背影,伏倒在地,嚎啕大哭。
徐哲离开了此处,便径直朝着西域前进。
半途,他多番试验,加之自己本就对十香软筋散无比熟悉,不过区区三日,便心中数定,杨康给的这瓶,当真就是那十香软筋散的解药。
……他这个当师父的,好像还没有太过的无药可救…?
徐哲启瓶服下,不过小半个时辰,体内经脉温热,内力于五脏六腑开始缓缓游走。
徐哲松了口气。
继而,继续西去,目标白驼山庄。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月,身边的商队愈发繁多,人们的面貌轮廓也逐而深邃。
再过七日,徐哲来到了白驼山庄下。
他遥遥的望着那修在山上的庄子,驻足良久,继而轻功奔起,脚下生风,一点青色沿梯而上,直奔山庄大门。
白驼山庄,西苑书房内。
叶枫晚正对着一日复一日的账本继续愁呢,他咬牙切齿又有气无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少账了……虽然还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是账本?他隐约觉得,自己绝对是个死不缺金子的家伙,干吗要学这记账呢?!
——唉,为了他的“未过门的妻子”啊。
叶枫晚无精打采的将笔墨一推,唉声叹气,半趴在桌子上。
婉儿,阿婉。
小哲,阿哲。
……叽,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他呀。
正这么想着,却忽闻窗上有声三下。
叶枫晚一惊,抓紧手旁轻剑。
却见那声并无恶意,而是规律的,又敲了三下。
门扉上映出一个影子。
叶枫晚剑眉微拧,提剑而前。
他脚下无声,走到窗边,继而猛而推窗,剑已出鞘:“来者何——”
话音未落,猛的收住,只因这趴在窗前,笑意盈盈之人,就是他数月来朝思暮想,方才还在脑中留恋之人。
“嘘——我是偷偷溜进来的,没人发现。”这人先是笑眯眯的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才借着他从内推开的窗,手撑木栏,青衫滚动,翻身而入,动作极为熟练,还不待站定,就背手合上了窗。
最、最重要的是——
男!装!
叶枫晚:“………”小黄鸡愣愣愣,“…阿、阿哲?!”
“是啦。”合上窗,徐哲才抬眸笑看对方,又瞅了室内两眼,闻着叶枫晚身上的笔墨清香,啧啧道,“好阿晚,看来你回白驼山庄的这段日子,和我想象中的大少爷生活,略有不符呀?”
不说还好,一说叶二少就来气了,拉着徐哲走到案边,怒指那帐本无数,气冲冲的狠狠数落。
但是他数落着数落着,就又发现不对了——
阿、阿哲怎么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啊?
叶枫晚渐渐收声了,眼巴巴的看着徐哲。
徐哲听的津津有味,还问:“怎么不说啦?”
叶枫晚这才回过味来,绑的极高的马尾顺着主人的心思,不安分的跳了两下,瞪着眼说:“说?我为了‘娶’你进门,日夜含辛茹苦,你这时候不…不……”不安慰我就算了,“还看我笑话?”
徐哲哈哈大笑,躲开叶枫晚朝他伸来的手,步伐灵巧一变,便窜到了叶枫晚的身后。
他的手捧上男人的发,对着触如绸缎的及腰青丝,爱不释手。
然后笑眯眯道:“不想做账本了?”
叶枫晚哼声点头。
徐哲了然道:“那我们就走吧。”
叶枫晚:“…???”
徐哲指了指早已备好的笔墨砚台:“你不想做账本,我们就再一次‘私奔’吧?怕你父弟担心,详细的留书一封……”徐哲忽而一顿,语气略轻,道,“…毕竟,我们这一走,不知要过了多久,才能再次回来。”
当日下午,欧阳克入房寻兄,却不见其影,唯在桌上发现留书一封,足有白纸七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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