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上,宋子文谨慎的盯着唐方。
只见他双手看似轻松的放下,但紧绷的指节和掌背上暴起的青筋就不是随意了,眼神中满是戒备,时时经盯着唐方的一举一动。
他的双脚微微的前后交错,处于随时能发力,又不会因为姿势过于长久,而放慢了反应。这样既不会因为过于紧张,做出过激的反应;也不会说是错过了一丝一毫进攻的机会。
如今到了这种地步,他几位同窗和老师都没有想到,往日里武功在潭州书院里第一的他,现在竟然被人碾压了。
他也没想到,在这长沙城之中,竟然还有这样年轻的武林高手。但看其穿着,普普通通,但是真的让他惊讶。
难道现在长沙城都是这样的人才?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厮,都有了这样的武力?
这绝对不可能!
“子文,不要再打下去了……”一旁的萧准老先生劝道,“这里是长沙城,不要惹事。”
说着,他转头看向坐在一边的唐方,语气郑重的说道:“小兄弟,我这弟子刚才多有冒犯,我这个当老师的,代他向你赔罪了,还请见谅!”
言语中带着真诚,不似作假。唐方起身恭敬的回道:“哪里,老先生一代文宗,刚才的事情也是在下考虑不周,礼节不到,还请恕罪!”
没办法,人家已经道歉了,自己再追着不放,不就显得一点气度都没有了吗?这也是唐方现在最烦儒家的一点,他天生性子跳脱,要不然也不会在后世那种末武时代,还走在社会主流的反面了。
后世不少的规矩,他学不来,至于到了现在儒家更为昌盛,礼节更为繁多的年代,就让他觉得更压抑了。
委实没有江湖人的豪气,打了就打了,说不定都打到吐血了,一顿酒喝的惺惺相惜,就成好朋友了。
但现在,这里还是要讲一个礼字,还有一个情面的,趁着事情还小,先解决了。要是事情闹大,等书院里面的人来了,那就好看了。
书院嘛,他是真的想学到一点东西,但不是现在。再说自己选了本《子阳子》从此就被书院划定为自学的范围里了,招谁说理去?
自己事情已经解决了,但还没有回去报备。一回去也找不到什么东西能学,自己还要为平时的四十分操心,这里读个书比高考还难。而且时间还这么早,回去就要抄书,书院的条例又管的严,一年级生是不允许出书院的。干嘛和自己过不去?
隐姓埋名的过上个十天半月,还可以先抄一些《论语》,到时候玩舒服了,书也抄的差不多了,回去这么一交,美滋滋!
他这一身的小厮衣服,就是今早顺来的,至于是在哪里,就不要在意了。
用衣角擦擦手上的油腻,反正这衣服有用不了些久,应急的嘛,等下再去做两件就好了。
微微的伸了一个懒腰,饱了!
刚才还做了一个热身运动,真是好久没有这么舒服了。
宋子文有些气急,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表现的形骸放浪,一点高手的气派都没有。
他的双拳不由得握紧了——输给这样的人,他很不甘心。
于是,他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郑重的问道:“在下是南唐承奉郎,建安城宋家宋子文,敢问阁下是哪路神仙?”
唐方笑笑,毫无诚意的说道:“小弟读过两年书,尘世间一个迷途小书童华安!”
得,很明显,人家是不愿意和你互通姓名,连这种猫三狗四的名字都用出来了。
要说这是哪家的书童,在场的众人都是万万不信的,天下间有谁家的书童,会是这幅德行?
一旁坐着的三个同窗,见他们两句话都没说就打了起来,吓得躲到一边,现在见好像事情都解决了,纷纷跑出来拉着宋子文,好给他一个台阶下。
萧准老先生问道:“小兄弟,看你的身手,也是一流,谈吐间更是不凡,不知道师承何派?”
对于这种德高望重的老人,最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哪怕只是面子功夫,礼数还是要做全了。唐方笑笑挥挥手道:“一点微末伎俩,不过是三流武馆、加上江湖上流传的一些瞎招胡练的,哪里来的什么师承,让老先生见笑了。”
他是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说自己是岳麓书院的学生,这老头看起来士林之中也有些地位,又恰好来了长沙城,指不定就是去岳麓书院访友的,要是自己把身份透露了,到时候这老先生把状往山长那里一告,自己只能傻眼。
他们聊着不要紧啊,一旁的宋子文脸都气绿了。
三流武馆?江湖散招?这到底是不愿意透露师承,还是在嘲讽他啊!
于是,他推开劝架的三位同窗,上前凝重道:“朋友,既然不想说出自己的来历,还是少不了再切磋切磋的。”
唐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摇头道:“没必要,你学的不过是些皮毛,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江湖世家,也就那样吧。”
说着,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刚才自报家门,说是南唐宋家,可是南唐四家之一的宋家?”
这下,换宋子文尴尬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左右没找到一个缝钻进去。
天可怜见,他宋家自东晋白衣东渡以后,就是江南有名有姓的世家大族,旧时“陈宋”、后继“谢萧”,此乃江南士族最为顶尖的四家。自此之后的四百余年,他们都是汉家的正统苗裔,他们可以叱责大隋政权是被胡人血脉玷污,少了正统性;又嘲笑大宋是武将建国,粗俗野蛮,即使是得到了不少寒门士族的帮助,还是骨子里少了一种大气。
只是到了现在,走下坡路的,还是他们。“谢萧”还好,不时的还有天才人物从族中冒出来,但他宋家,好像真的是走到了陌路悬崖之上。
他一个世家弟子,最后真的得不到多少家族资源的倾斜,堂堂的嫡系传人,竟然还要自己出来打闯,比不过人家一个山东、陇西的旁系子弟。
现在连一个普通人,都可以叫破他的身份,且毫无敬意,这是对他的最大侮辱。
很显然,宋子文此时心里,已经是怒火万丈了。
“是与不是,还轮不到你来评说!”
大喝一声,宋子文再度的欺身上前,手掌运起二十分的掌力。
已经被冲昏了头脑的他,只想着眼前的讨厌之人毙于掌下,丝毫不留气力的运起自己的平生所学。
“惊涛掌?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唐方一眼就认了出来,虽然不是什么大路货,但也算是江湖上比较常见的一种掌法了,长江流域不少的帮派都有这套掌法的流传。
不过看样子,也算是练到了不得了的境界了,流传下来的普通惊涛掌,练成之后出掌大概会增加一倍力。但从这迎面一掌的威势来看,至少是三倍。
只是,破绽同样很明显。
唐方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也没有丝毫的退让,左手直接从腰部画圆而出,迎面接上了宋子文的一掌。
看样子,是一点招式技巧都没有的一掌招架,但从腰部划过的时候,唐方的脊椎骨明显的摆动了一下。
随即,这一掌仿佛又叠加的一股力量,巨大的推力凭空产生,震荡中,隐隐又龙吟之声。
一股玄而又玄的感觉,从宋子文的脑后传来,仿佛颅顶被打开,一股子惊寒从天灵盖席卷全身上下。
此时,他站在唐方掌力的正前方,他仿佛看见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未到及冠的少年,而是一头将醒未醒的巨龙。
最为恐怖的是,这条龙仿佛睁开了眼睛,盯了他一眼。
“手下留情啊!”
这时,萧准老先生这才反应过来,不知道是对刚才突然暴起的宋子文喊得,还是已经在随意拿捏他生命的唐方叫的。
“嗷!”
一声龙吟,唐方收回了大部分的掌力,但余下的,还是波及到周围。四周卷起漫天的沙尘,整个坊市的小摊都无一幸免,折了板凳,毁了碗筷的不知凡几。
宋子文无疑是最惨的一个,中了余下掌力的他,直接被打飞了十多丈,最后硬生生的砸在坊市的墙壁上,嘴里喷出大片的鲜血。
“嘁,又失败了吗?”唐方不满意的小声嘀咕道,随后,他看着四周的狼藉,脸又皱成了苦瓜,“烂了这么多东西,不会让我赔吧,老天,我没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