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仪门处,水苏等人左等不来,右等不至,堇蓠急道:“水苏,我心里怦怦,难道小姐有事?”
水苏不及她说完,立即抬脚往里跑去,才至喜房门口,小软一把拉了水苏泣道:“水苏姊姊,快救救我们家小姐!”
水苏心惊肉跳:“莫哭,快说,到底怎么了?”
小软指了榻上的末嫙,地上横了小暖,一皆昏睡过去,抽咽道:“我和卓小姐才进内便被人打晕了,等我醒来,才发现小姐与小暖都唤不醒,我又不敢寻旁人来,怕惊动了贵客们,大婚之日如此不吉,万一柳家的人从此嫌隙小姐可怎么处?”
“好丫头,不愧末姑娘疼你一场,你做得对。”水苏抚抚她的肩头,极力平复惶恐不安的心叶,就近榻旁,俯身细看了末嫙,沉声道:“是中毒!”
堇蓠与浣嫣扶起小小暖于榻板上倚着,齐惊道:“中毒?水苏,你平日里跟小姐学辨香毒,你瞧瞧是什么花草来着!”
水苏秋眸扫向室内,金碧辉煌间,布满了时下最新的花事,一色的杏黄,点缀在朱红之间,格外奢丽绮媚。
水苏细细打量,蓦然眼前一亮,快步走到花梨案旁,伸手取过梅花灵芝玉花觚中的一束鲜艳夺目的妃红露珠情客花,花枝如翡翠,叶似星星点点的露珠,其上卧了朵朵云彩状的花朵,仿佛谪仙一般的绚雅。
水苏拨开露珠情客花,果然其间隐了几枝一品红袍花,花色艳丽,形似露珠情客花,不细看,分不出真假来。
水苏叹道:“真真是识花高手,竟然用了相克的法子使毒,让末姑娘与小暖闻久了晕去,幸好我前日跟小姐探讨了此二花的品性,否则真要误了末姑娘的性命。”
语罢,拣了一品红袍花揉碎扔到窗外。
堇蓠放心道:“既能解,你快想办法,等会子柳公子进来可就不好了,到底是新婚,留下阴影岂不误人幸福?”
水苏伸手怀中取玉瓶子,却是遍身摸不着,急得汗珠沁沁,蹙眉道:“完了,我只顾着替末姑娘梳髻,事毕新换了衣裳,竟然把解香丸落下了。这如何是好?”
浣嫣灵眸一动:“我立即回嘉懿苑取来!”
“不成,一来一回,末姑娘性命早没了。”水苏唇齿间露了焦灼。
小软一听双腿发软,倒在末嫙身旁,手心触到一物,无情无绪拾起,是一枚精致的银瓶子,瓶身雕了细小的蔷薇花。
水苏伸手接过,取下布塞闻了闻香气,愕然道:“解药!”
堇蓠吃惊道:“怎么可能?下毒再放解药,唬人呢。”
浣嫣秀眉一展:“或许是小姐逼迫她放下的呢?小姐最聪慧,即使被人抓走,也绝不会让末姑娘性命有险。”
“浣嫣说得对,小姐绝不会让末姑娘因她而遇害。”水苏略一沉吟,取了药丸放入小暖口内,送了水捏了捏她的腮,药丸咽下了。
过了会子,小暖果然醒来,眼神怔忡看着她们。
小软欢喜道:“好了好了,是解药。”
水苏眸光含了歉意深重,唇齿间温柔道:“抱歉,小暖,让你试药也是不得已。”
小暖摇头道:“水苏姊姊说哪里话来,就是我死了,也不能让小姐死。小姐对我恩重如山,我报答她都来不及呢。”
“好丫头,对小姐,我们都是一样的心思。”水苏亲厚抚抚她的肩,方放心让末嫙服了药。
片刻之后,末嫙悠悠睁眼,望定众人,眼中空茫茫一片,蓦然一把拉了水苏,惊道:“水苏,是不是有人对薏姊姊不利?”
“小姐已经被人抓走了,你看清是谁了么?”水苏急切问。
“我晕倒前,迷糊看见一道檀色影,衣摆绣满蔷薇花,她腰间挂了……”末嫙揉揉脑仁,头沉得厉害,她恍惚忆起,不像剑,是什么呢?
水苏等人急迫的眼神拧紧了她的心叶,末嫙极力回忆,眼睛一亮:“是刀,弯刀,一个使弯刀的女子,在江湖上并不多见。”
“弯刀?”水苏喃喃,使弯刀的女子她并不曾见过,会是谁呢?
堇蓠一拖她的手,正声道:“我们快回嘉懿苑,或许扶女侠风女侠羽公子见过也未可知。”
水苏点头,急忙辞别末嫙,几人在夜色苍茫中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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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懿苑,灯火辉煌,也人心惶惶。
扶璎与风一竹皱眉思考,一时间倒想不出是谁会使弯刀。
逯羽抱臂望窗,许久许久,眼前晃过一脉冰影,终年衣摆之上绣了小朵蔷薇花。
是了,一定是她!
逯羽回眸沉声道:“丙婼!”
“丙婼?”扶璎与风一竹同声道。
风一竹剜一眼扶璎,冷然道:“不错,忘记她了。”
扶璎蹙眉道:“不是说好一年内互不侵犯么?怎么又变卦了?苦薏又哪里惹她了?”
水苏浑身一颤:“莫不是花草谱出了事故?”
“花草谱?难道是假的?”扶璎打了个激灵。
“不假,但也不真。”水苏苦笑:“小姐说花草谱是召氏世代相传,只传嫡长女,因为嫡长女都要嫁入萧门嫡长子,所以召氏花草谱实则一直在萧门夫人手中,但小姐母亲召夫人生性清慧,打破祖传规矩,另抄了两份,一份交给其庶妹召环,因她天赋识香禀性,天生聪慧,所以夫人怜爱,破格传了她,如今她被皇帝封为天下第一花工,人称召大姑。另一份交给了嫡侄女召锦汐,但召锦汐生性爱红装,不喜花费时间在花花草草上,所以有其谱等于没有,。最珍贵的这一份便是小姐手中的了,是召夫人用数年心血在旧有的花草谱之上另创了百样花草,落入普通人手中倒也无用,但如果是神香萩颜获得,必然后患无穷,不说天下第一花工保不住,单是修鱼翦篁就可香霸天下了。小姐早打听到修鱼翦篁有神香萩颜相助,以防万一,所以早早的挑了一部分花草另立花草谱,这些花草以萩颜能耐必然识过,自然骗她不得,另添召夫人百样花草,但改变了花式性能,显其世间仅有,绝无超越的可能,果然镇住了萩颜,因此也心灰意冷,自我了结,断了修鱼翦篁一臂。”
“真真假假,的确能骗过自诩天下第一的骄傲女子。既如此,那为何又出了故障?”风一竹扬瞳凝她,唇畔含了暗芒,这卓苦薏诡计多端,不也是骗了自己两年内不能够杀皇帝么?
逯羽剑眉蕴忧,接口道:“据说萩颜有一女弟子,识香不输其师,莳花也是天下一流,如果她发现致死萩颜的奇异花草根本不存在,而是人为编造,那么,长姊必然雷霆之怒,悔约捉人,如此一来,臭丫头有难了。”
水苏堇蓠浣嫣面面相觑,苦色泛开,各自攥紧拳头,泪花隐隐,修鱼翦篁会折磨小姐的吧?小姐害她损失太多,只怕总账要一并算一算了。
逯羽抬眸凝向她几人,极力平淡道:“你们且去休息,丫头自有我们相救。”
水苏三人自知力量不够,不敢打扰他们的谋划,起身默默走了。
扶璎愁绪一缕:“羽公子,就算晓得苦薏在她们手上,我们没有实据,能耐她何?”
风一竹睇她道:“所以我们才要夜探卓府!”
逯羽点点头:“风女侠与在下不谋而合。”
语落,人走,衣风掀卷案上的红烛,烛火努力扑了几扑,还是灭了。
暗夜,官道已闭,因胡人刺帝,宵禁愈加严了。
几人策马从小道穿越,直插茂陵。
数个月的营建,昔日荒无人烟的茂陵转瞬已经繁华锦绣,不输京都富丽。
都是从寿春各地迁徙来的豪佑,各家府邸建得如王侯世家一般豪华堂皇,虽离京都不远,也不必刻意藏富,反正皇帝晓得他们富甲天下,默许他们的享受,只要不僭越宫中制度,便是睁一眼闭一眼了。
茂陵的夜色仿佛格外妩媚,明月掩映下,四处金碧辉煌,披金被银,除了不敢用朱红大门,简直是世外仙境,美如天上瑶宫。
逯羽三人黑衣夜行,就着月色找到卓府。
门楣之上,依然雕刻着金色大字:卓家大苑。
卓家大苑,比之卓府名号响亮了许多,俨然世代相传许久的昭示,红墙绿瓦,阴森高寒,占地无边,比之先前的卓府,气势一点不输。站在墙外,看得见楼宇重重,假山林立。
三人点地一纵,翻墙而入。
墙壁如雾墙内是花,一如从前的绮丽奢华,卓观与修鱼翦篁极是会享受的人,哪里都不愿委屈了自己。
苑落虽然奇大,但风一竹与逯羽却是如同回了故地,极为熟悉的场景。
风一竹低声道:“羽公子,修鱼翦篁既然暗中捉来苦薏,必然不会轻易让我们寻了回去,或许人藏在麒麟苑!”
“不错,那里甬道纵横交错,星罗棋布,要想找到丫头并不容易,弄不好连我们自己都出不去,扶璎,你万事小心,千万莫走丢了。”逯羽语调极是自然道来,听在扶璎耳中,却有隐隐的欢喜,这语气,好似幼年兄长的腔调。
虽然,他不肯承认自己是韦承,但她心里早当他是兄长了。这些日子,她眼睛不错珠地盯着他种种举止,愈看愈有感觉,他是哥哥,一定是。
逯羽感觉到扶璎的眼光温婉无比,微微一震,心间划过一脉柔情,突地前面晃过一道莲灯红影,急忙一拉她的手,隐身假山后,避开巡逻的家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