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似锦,暖风如熏。
长荣大街定远侯府,丫鬟婆子忙作一团,因为今天太夫人应邀欲往梧桐里的嘉府做客。
大丫鬟玉绣玉绮负责给她梳头穿衣匀脸,二等丫鬟银红银绯负责端盆捧匣递巾帕,三等丫鬟铜纹铜缕在门口等着掀帘撑伞搀扶。
管事郝嬷嬷端着一盏清茶喂了太夫人一口,扭头看看窗户,试着劝她:“恁大风,您还是别出去了。”
太夫人正襟危坐,由着玉绣玉绮给她梳妆打扮,目不斜视道:“风大雪大气冷路滑酷热下雨,哪一天佛菩萨不是照样恩泽众生,我比佛菩萨还金贵吗?”
郝嬷嬷被她抢白得低下头,默不作声。
太夫人哼的一声笑出:“你是不想我去嘉府吧?”
郝嬷嬷抬头难为情的讪笑道:“这么点心思都能被您看穿,怪不得都说您火眼金睛呢,我是觉得,既然同嘉府三小姐的婚事作罢,嘉太太现在还邀请您过府看戏,好生奇怪。”
太夫人已经穿戴整齐,站起,被玉绣玉绮扶着往落地的大葵花宝镜前去看,左转右转,点头,示意这套妆扮满意,重新回来落座,回答郝嬷嬷的话道:“你当我真老迈到耳不聪目不明,嘉太太这么点小心机我都看不出来,那三小姐私通第一才子,她不是还有其他女儿么。”
郝嬷嬷很是诧异:“您既然知道为何还去?”
太夫人笑:“你这个老猢狲,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嘉太太那个人,也不想我与她结亲戚,不想侯爷娶嘉府的女儿,你是真忘记了,她们不是还有个表小姐嘛。”
郝嬷嬷恍然大悟的:“对啊,那个表小姐人不错,容貌除了皇妃娘娘、王妃和咱家三小姐,只怕无人能比肩了。”
太夫人压了压金珠翠带勒子,宝云髻上凤展翅的步摇晃来晃去,赤黑底牡丹纹妆花缎褙子华贵富丽,玉绣又给她披了件赤黑底大幅金灵仙的披风,房间内因她而华彩满室。
听郝嬷嬷夸赞自己的三个女儿,她又笑:“说起那位表小姐,容貌却在锦罗和锦珂之上,她不过是年纪小些,少了皇妃娘娘的大气,总之是个难得的可人,我喜欢得紧,嘉太太把三小姐那么个不守闺道的女儿想给侯爷,我这一肚子的气,但为了这个表小姐,罢了罢了,不与她计较。”
花羞真的缺乏皇妃施锦粟的大气么?不尽然,太夫人如此说是因为施锦粟虽然为她的女儿,但如今是娘娘,她即使为一品诰命也不敢随便对女儿品头论足,她其实看好花羞不单单是因为花羞会织布能雕刻和内敛的个性,还因为花羞目光中有那么股沉静,也就是优雅和大气。
她甚至决定,今天开口替儿子求娶。
总算收拾停当,就要启程,随太夫人同去的还有二爷施耘山的夫人殷氏,三爷施耘海的夫人杨氏,还有三小姐施锦珂,宁远侯施耘武的夫人游氏,宁远侯府大小姐施锦瑜,太夫人房里除了刷痰盂倒溺壶的末等丫鬟,和扫院子洗衣服的粗使婆子之外,几乎全部随行。
众人簇拥着太夫人来到垂花门口,门外面早有一排小厮候着,太夫人和几个奶奶小姐上了轻便小轿,小厮们抬着来到仪门口,另有一辆华盖朱缨金丝楠木马车停放在此等候。
本朝律定金丝楠木为上用之物,施家这辆金丝楠木马车是御赐施耘天的,就连驾驭此车的车夫福伯都吃着七品俸禄,整个侯府除了施耘天只有太夫人可以动用马车。
其实太夫人平素不喜欢招摇铺张,今个决定乘坐楠木马车是为了显示庄重,她要替儿子求娶的花羞可是郢城伯之女。
只见太夫人被搀扶下了轿子,没走出五步就上了马车,其他奶奶小姐各有乘坐,一干人出正门,浩浩荡荡往梧桐里而去,仆妇分行车队两侧,前后左右还有兵丁引领护持。
于是,长荣大街震动了,接着,梧桐里更是人人住足观望,议论纷纷,都猜测这样的阵仗是哪位大户人家。
嘉太太派了学嬷嬷、周显家的等管事婆子在府门口迎接,她自己也于垂花门处恭候,站得太久,养尊处优惯了的她累得被新桃和柳儿左右搀扶,劝她回房她又不同意,望见一排轿子抬过来时,她才松口气,满面堆笑的迎了上去。
太夫人等施家女眷悉数下轿,主客见礼,相携来到后宅的花厅。
嘉泊年得到禀报,带着长子嘉祎和从百川书院回来的次子嘉祺,还有过府玩耍的嘉太太的侄子学瑞,一同来拜见太夫人,皇亲国戚面前嘉泊年即使为安国公之后也不敢怠慢。
隆重的请安之后,嘉泊年就带着哥儿们往前面而去,负责招待太夫人的当然是嘉太太,他作为男主人不方便在场。
一路学瑞都在嘀嘀咕咕,他觉得按理施家太夫人应该有很多女眷随行,在花厅却一个闺秀都没看到,颇有些失望。
嘉祎笑,笑表弟少见多怪,施家女眷何其尊贵,当然不会轻易抛头露面,刚刚一定是去了别处回避。
学瑞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左顾右盼,想知道施家那些女眷会在何处,偏巧这时嘉府小姐们从西园而来,都晓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因为是在自己家里,昭容也被批准出来会客。
女儿们给父亲见礼,花羞屈膝叫了声“舅舅”。
学瑞眼前一亮,拉扯下嘉祎悄声问:“这美人是谁?”
嘉祎颇为自豪的道:“我表妹。”
学瑞气道:“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家里来了这么个倾国倾城的表妹为何不告诉我?”
嘉祎反问:“花羞是我表妹,我为何要告诉你。”
说完忽然觉得不对,拧着学瑞的衣服喝令:“花羞可是我的,你休要惦记。”
学瑞甩开他的手,不以为然道:“得了吧,你已经定亲,秋上就要完婚,别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还想占着锅里的,我爹是谁,皇商,户部有官职,我家金子银子堆满仓,这样的美人只配我来娶。”
两个人那里扯扯拉拉争执不休,花羞已经同表姊妹们去了花厅。
花厅内,嘉太太陪着太夫人正在喝茶,彼此说些暖心窝子的客套话,须臾功夫,太夫人左右看不到花羞就问:“那个表小姐呢?”
嘉太太眉头一蹙,随即展颜微笑:“是花羞么,已经叫过来给您请安。”
太夫人考虑儿子老大不小,所以就不想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贵府三小姐既然心有所属,我们断不敢娶,听闻这位表小姐待字闺中,所以,老身今日来不仅仅是为了看戏,还想替我儿求娶。”
嘉太太心里咯噔一下,没料到太夫人会这么直接这么心急,自己正在为昭雯筹谋,可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昭雯虽是庶出好歹为自家女儿,花羞却算是外人,攀龙附凤的大好事当然不能肥水流了外人田,她眼珠转了转,转去学嬷嬷那里。
学嬷嬷会意,晓得她是没了主意,立即上前对太夫人道:“可惜表小姐没这个福气。”
太夫人知道她是嘉太太房里的管事,身份地位甚至比一般的妾还高,所以她贸然开口也就没有动气,问:“这是怎么个话?”
学嬷嬷道:“太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表小姐年少丧母,逢她进京又暮春飞雪,法师说她是煞女,克母又冲撞上天,她怎么能做侯爷夫人。”
嘉太太顿时转忧为喜,自己竟然没想到用这个来搪塞太夫人。
而太夫人一脸的失落,身子软软的靠在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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