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一个少年跪在脚下,冯水仙赶紧捂着心口向后倒退一步:“有话好说,你先、先起来。”这莫不是要先礼后兵?
“水仙姐,那天抢了您钱袋的那贼人,是我找来的!”孙瘸子艰难的开了口,却不知如何说下去。
“啊?!你怎知道我那天会带钱去还债?”冯水仙纳闷,这事可是连王家嫂子也没告诉过。
“这……并不知水仙姐会去还债,只是和人说,让他到时候随便在街上抢一个,我便叫上几个兄弟去拦住他,好让那些老板掌柜见了,以后名声好些。”瘸子还趴在地上不不肯起来,低垂着头,语气含了些委屈。曾经听几个少年说起,为了找正经事情做受过多少委屈,也不怪孙瘸子会起了歪心思。
“嗯?然后呢?”确定应该没什么危险,冯水仙逐渐放松下来。摸着下巴寻思着,虽然这个主意不错,但是只凭一次见义勇为,就想抹掉收以前乱受保护费和偷鸡摸狗的坏印象,好像不太现实。
见冯水仙挑着眉毛等后续,孙瘸子赶紧垂下眼睛,愧疚的继续解释:“然后,没成想,会遇见水仙姐。水仙姐那么仗义,以前就没怪罪我们欺上门,还对小艾很好,我们几个兄弟本来就没脸见你。这次竟然还当着那么多人帮我们说好话,我们兄弟几个,从来没、从来没被那么多人夸过……以前不知水仙姐人这么好,然后还为我们兄弟几个作保人,给我们找零活做,请我们吃……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对不起水仙姐您,您不必为我们那么委屈的,完全可以不管的。”
“其他几个,也知道这事?”水仙挑眉,确实有种被人当傻子糊弄了的气闷,却不信小结巴那么爱吐槽的小东西也会瞒着自己。
孙瘸子猛然抬起头,满脸正色:“水仙姐,我孙仲缪对天发誓,这事起因全在我,兄弟们从头到尾全都不知情,他们心眼都实,要知道断不会让我那么做,您只怪我一个就好,真的只是我一个人做的!水仙姐别怪旁人!”急的脸都涨红了。
冯水仙直勾勾的看着这个家伙,一想起那次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就有气。看人大有自己不原谅就不站起来的意思,索性两手提着裙子,抬脚就照着人踹了下去,“混蛋啊!你倒是敢作敢当来着!老娘鞋都跑飞了!吓的老娘现在想起来还肝颤!踹死你啊,快点惨叫,惨叫啊你不会啊!不惨叫我怎么踹的爽!”
踹了能有五六脚,孙瘸子反映片刻才想起抱着头任踹,时不时听话的哎呀哎呀的惨叫,怎么听怎么假。倒是冯水仙先不好意思起来,喘息着整了整衣服,又在孙瘸子小腿上踩了一下,“滚去后面把自己擦干净,要不是老娘没力气,一定打你个半残!”虽然你本来也半残。
瘸子有些心虚,爬起身都不敢拍掉身上的鞋印,小心翼翼撩着眼睛看看冯水仙:“水仙姐,你还生气不?”
“我都气死啦混蛋!”冯水仙趴在柜台上,不去看孙瘸子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哦。”少年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去后厨打水,看起来瘸的更厉害了。冯水仙也不管他,忽然听到外面有什么东西掉落,赶紧出门去看,转一圈发现并没有丢东西,许是街上乱跑的野狗。再回转来。孙瘸子默默把带过来换洗的衣物都卷了起来,显见是没脸见人,明天不打算来了,配上那哀怨小模样,真像迪士尼动画片里离家出走小动物。
“水仙姐,那,那我走了。”
“快走快走,看到你就生气。”冯水仙故意不去问他,让你吓唬我,憋死你!
“那我,我真走了。”眼见着少年眼中光火一点点暗淡下去,冯水仙有些不忍。
“快走啊,这么大人难不成还要我送你!”故作冷言冷语的,冯水仙就是不抬头。
“唔,我、我走了……水仙姐,那事,你跟我一个生气就好了,郑哥也不知情,您都帮了我们那么多,以后,以后就不麻烦了。”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才又说了出来。
冯水仙一直板着的脸也好累,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啰嗦死了,送佛送到西,明天你要不过来,我那被摔破的盘子找谁去赔,万一当铺那边有消息,你也别指望我巴巴去寻你。”
“啊?”
“让你明天继续来啊,老娘都说好了有人找活,你不来我怎么和人交代!再装傻把你另外一条腿也打断了!”冯水仙使劲拍打桌子,继续恶声恶气的模样。
那瘸子忽的把手中包袱一抛,满脸的亢奋:“水仙姐,您就是我亲姐!明天我一准来!这次保证好好干!”乐呵着就要跑走。
“感情你原来都是故意的啊!给老娘站住!”冯水仙想起了什么,笑骂着又叫住了瘸子。
“还有啥吩咐?水仙姐!”好像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孙瘸子也活泼起来,似乎得到原谅也和冯水仙真正亲近了起来,不像原来那样客气而疏远。
“傻样,你那几个兄弟不知情,今后你也莫告诉他们?”
孙瘸子盯着冯水仙,有点不明所以。平时不是很聪明的人么?这个时候脑子怎么短路了?冯水仙只好耐着性子解释:“你看,本来小郑小艾墩子他们都是要做好事的,既然救了我,被我报答一番也无可厚非,可是被你这么一搅合,好事却变成了故意算计。他们若是知道白白受人恩情,心里该难受了。”
“水仙姐,我……我知道了。”孙瘸子抖了抖嘴唇,大力点着头。
“知道了就快滚,老娘要睡觉了。”冯水仙看那少年眼神又放光,不知道想了什么,不耐的挥挥手,直接赶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小混蛋面前一点温婉形象都留不下,越发像泼妇了怎么办。
一夜好眠,第二天依旧热热闹闹的改造大屋,只是小郑极稀罕的来迟了。冯水仙还笑问他,“是不是老娘心疼你,早晨没叫你起来?”
小郑摇摇头,眼神也躲躲闪闪的。冯水仙抚额,一个两个都是青春期少年,难道我要当教导主任了么?还是小结巴省心,又乖又萌用好吃的就喂满足了。
那位姓于的大叔还真是说话算数,没几天就回复让领着小伙子去看,兴高采烈的叫上小郑和孙瘸子。冯水仙在内心里觉得小郑被当铺留下的机会会大一点,起码身体没残疾。结果却大大出乎意料的,留下的人竟然是孙瘸子。
测试的时候,老掌柜拿来几样不同的东西给两个少年分辨,得了结果那八字胡的老掌柜直说瘸子眼力好有灵气,冯水仙私下觉得这和小郑那不正经的面相也有关系。瘸子心下不忍,毕竟自己是做了错事的,就想张口求老掌柜让小郑顶替,却给冯水仙一脚踩住了话头,领出门才扯着耳朵吼:“你傻啊,人家挑你还是你挑别人,这时候不顺着掌柜点,万一人家谁也不要,我不白给你们忙活了?!”
“姐,您说的是,只是郑哥他……”孙瘸子瞧了瞧低着头的小郑。
“管好自己得了,他有我帮着操心的,到时候领了工钱别忘给买点花布。”冯水仙习惯性的大包大揽。
“唉,肯定买!”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忙着啊忙着,冯水仙那间小酒馆也修整的差不多,蹊跷的是赤瑾竟然不告而别,幸亏小侯爷手下另一人朱瑜来顶替,要不冯水仙还以为,那小心眼的家伙不知又因为什么生气,要故意让自己找不到,好不付账呢。
朱瑜性子比赤瑾好了很多,从来都不会大声争吵,可能是在贵人身边久了,自然带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因为不熟,或许别的什么原因,冯水仙也不敢和这位总是眼角含笑的金主抬杠,老老实实的交了账本,乖乖的指着乱七八糟的字迹一条一条解释。末了在朱瑜道谢中又多拿到一点小费,恍恍惚惚习惯性欠嘴,“赤瑾莫不是,被恩公派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吧?我看他不像生病,要不怎么会连恩公身边的人都派出来忙活。”
朱瑜侧脸直盯着冯水仙,敛了笑容,语气依旧轻柔却让人打起冷颤,“可知,祸从口出?”
艾玛这样胡乱猜都能猜对啊!恩公救我!我不是故意的嗷嗷嗷!冯水仙内心狂啸,立刻换了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知道错了,绝不乱说。”
领着小郑又寻了几家店铺,不是老板嫌弃小郑看着不像好人,就是掌柜觉得他这幅表情容易吓跑客人,尼玛你个卖寿衣的还能把死人吓活了不成?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拜访了个遍,这天又遇见个很诚恳的老板,直说不是不想帮忙,只是摆这么一位在店里,实在是寒碜。
冯水仙依旧客气的和人道了谢,叨扰之处多多见谅。而后领着沮丧的少年往小酒馆走,实在不行啊,就留下当伙计吧,反正早就看习惯的,长得虽然痞了点,心地好就够了。
小郑瞧着冯水仙一个劲走,也不像往日那样说点什么勉励自己,还很懂事的勉强提起神。习惯性用衣袖横着擦了擦鼻子,“水仙姐,没事的,都怪我不好……”
“啥话,姐姐说话算数,要不你就留在我店里当伙计好了,都答应给你们找事做。”冯水仙扭过头,总觉得有点不对。
“我不,不用的。”
“哎呀?还学会顶嘴了?混小子我看你这几天就不对,你是不是不想我给你找活做了?打零工那几个钱够你老娘买药啊!”冯水仙叉起腰来。
小郑撇过脸,贱贱的笑容也撑不住了,沉默着摇摇头。
冯水仙忍不住使二指禅在人肋骨上戳了两下,戳的臭小子一歪一歪的还不敢躲。“水仙姐,我不是,我、我不想找活了!”小郑终于下定决心,大声说了出来。
“到底因为啥!你说不说,看你说不说!有啥心事赶紧说,要不大刑伺候!”冯水仙闻言直接掐上人腰间的软肉,一点也不客气。
“那天,那天晚上,瘸子说的话,我听见了。”
“好小子你还学会听窗根了啊你!”冯水仙炸着毛,掐着人腰侧没多少的软肉狠狠拧了一圈,怪不得最近一直不顺,感情是混小子故意不配合。
“我没,我是不小心听到的。”还想争辩,小郑被掐的呲牙咧嘴的还强忍着。
“所以你就让老娘白折腾这些日子是不是?故意给老娘好好表现了!”越来越泼的直盯着少年,看对方不做声,更生气,“一个两个都这么能折腾,现在,立刻,你给老娘去店里当伙计,要不然我就去找你娘告状,说你欺负我!”
一句话就掐住了小郑的弱点,立刻就瞪圆了眼睛,“别,别告诉我娘,我娘身体不好。”
“好心当成驴肝肺,要不是你娘是我大娘,谁愿意管你,看你明天敢不来,绝对会找你娘评理,绝对的!”气哼哼的放了手,威胁恐吓一番拧身就走,青春期少年什么的最讨厌了。
大步走着听见身后有人跟上来,才暗笑起来:人不大,想得却不少。不就是觉得无功不受禄,怕再沾上人情嘛,老娘被人骗都说不在乎,还在乎你个无辜群众,怪不得按照剧情会死心眼的替人挨刀。
一边感叹着自己真是大好人,走到街角,远远瞧见自家还没挂幌子,就有客人早早守在门口,快步小跑着去打开房门,“小郑,小郑你快去挂幌子,没见客人都上门了。唉两位里边请,等急了吧?今天稍微有点事。”
热情的招呼着,生怕怠慢了久等的客人让人不高兴。那熟识的谢顶大叔给人揪着,仔细瞧还真是熟人,“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真出大事了吧?你还不信,今天无论如何你要请客。”
“放手,哎我又没说不请,你抓着像什么样子!”
“请客你大早晨往外跑,老板娘你来评评理,上次也是在这说的,你还听着来着。”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年纪那么大还闹腾,精气神真好。
冯水仙瞪大眼睛,露出一副呆滞的模样,拜托大叔,我天天偷听,哪里知道你们说的是哪段啊?“要不您老从头讲讲?”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