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自打上次让人从关内送来一批物资,祁煊就一直想着如何才能将外面的东西运到黑河卫。
走旱路路途遥远,且路上并不安全,他不免就将心思动到了海路上。若是从东海行船到渤海从宁远附近登陆,再走陆路却是要快捷不少。
如今福建水师今非昔比,也算是威名赫赫,声名远播,大昌沿海海域早已不是前些年海寇肆掠走私泛滥的景象。继朝廷开放了广州福州两地市舶司后,又陆续增加了杭州、宁波、泉州为贸易口岸,并在此设立市舶司,各国商人慕名而来,俨然一副万国朝来的繁荣景象。
而能有如此盛景,福建水师当居首功。当然也是惠帝还算清明,将祁煊召回京后,就力排众议将王铭晟调派至福建水师任总督,并兼领福建广州两地的对外通商之事。
因为此事,朝堂之上争议很大,沸沸汤汤闹了近半年,才尘埃落定。
到底人是去了,有着王铭晟在,祁煊总算能对福建那边放下心。
王铭晟到福建后,便对水师进行了整顿,大体方向还是萧规曹随,在其他一些地方又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布设。同时也向朝廷提议开辟海路向辽东边线运粮之事。
这乃是利国利民之举,其实朝廷也不是没有这个想法过,毕竟运河到不了辽东。为了往辽东边线运粮,朝廷的人力物力所耗巨大,而走海路无疑是一件省时省力之事。只是碍于早先年沿海并不平静,而朝廷根本没有多余的银子用来建造船只,并补充水师兵力,只是用来为边线运粮。
如今这两样都不是问题,经过一番调整之后,朝廷出钱重整了巢湖水师,并将巢湖水师并入福建水师,负责开辟海路运输之事。
自此,再往辽东运送军用物资,便可走海路了。
而这趟便是首航,四喜通过水师舰船给祁煊捎带了不少东西。
除了粮食与一些日常用物以外,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四喜四处寻来的种子。
这些种子有些是从大昌境内找来的,还有些则是在海外来物。因为四喜早就来信说找到了两人所要之物,所以祁煊特意带了人外出接应。
祁煊整整出去了十多日才归来,回来就听说秦明月再度有孕之事,将手里的事都丢给手下,便匆匆忙忙回了宅子。
他回来的时候,秦明月正在午睡。
踏进门,香巧几个纷纷曲膝行礼问安,他摆了摆手,便将她们挥退下去了。
卧房的槛窗半开着,窗下的大炕上铺着碧青色细棉褥子,其上睡着两个人。
一大一小,大的在外,小的在里面,秦明月穿了身水红色的薄绸寝衣,昀哥儿也是一身寝衣,却是蓝色棉质的。两人胸口以下盖着一层薄绸被子,睡得正是香甜。
虽是六月暑天,可辽东的夏天并不炎热,再加上这大黑石建造的房子冬暖夏凉,若是不盖被褥睡觉还是会冷的。
昀哥儿睡觉从来都不老实,总是睡着睡着小胖腿儿就伸在了外头,这次也一样,一只腿翘在被子上,睡得四仰八叉,整个人都是斜的。
祁煊失笑,上前给他将被子盖好。
这动静惊醒了昀哥儿,他一下子醒来了,也不迷糊,就爬了起来,惊喜地看着祁煊:“爹你回来了?”
都这样了,秦明月自然也醒了。
她坐了起来,难掩喜色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人来说。”
一大一小,都是同样的坐姿,盘着腿坐在被子里头。
两张有些相似的脸,都惊喜地看着自己,祁煊多日的辛苦和疲累顿时一扫而空,心里软绵绵的,像似要化了一般,嘴角止不住往上翘。
“刚回来。”他在炕沿上坐下,“听德全说你有了,就匆匆赶了回来。”
秦明月抿着嘴笑。
祁煊却是不经意地拢了拢眉:“怎么就有了呢?咱们平时不是……”
自打秦明月生了昀哥儿,祁煊舍不得她再吃苦受罪,也是那次被吓到了,就跟她商量不再生了。
秦明月态度暧昧不清,倒是祁煊剃头担子一头热,没少折腾出些事来。起先是打算吃药,可任谁都知道避子汤之类的东西喝多了对女人家不好,祁煊就专门寻了一个妇科圣手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具体秦明月也不清楚,只是祁煊突然点亮了算她安全期的技能,甚至学会了体外。于是两人就这么一直避着孕。
可这种事情哪能是掐着日子来的,尤其祁煊素来喜欢痴缠秦明月。自打昀哥儿出生后,已经耽误了两人许多事,他平日里也是能忍就忍,实在忍不住了,夫妻二人每每总是趁着昀哥儿不在,或是在浴间里,或是在其他别的什么地方,成就一番好事。
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似乎特别刺激,所以每次祁煊格外兴奋。一兴奋过头不就破功了,也幸好他做了两手准备,也一直没闹什么事。
可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见偶尔破功也没出事,祁煊不免松懈,这不就闹出‘人命’了。
听及此言,秦明月忙轻咳着打断了他的话,孩子在旁边说这事,这人也真不知害臊。
她红着脸嗔道:“你忘了那天了……”
听到这话,祁煊也想起不久之前的那场荒唐,不禁老脸一红。可同时心里却是浮想联翩,觉得那样真是不错,等找到了机会再试试。
而秦明月也是霞飞双颊,娇艳不可方物。
昀哥儿正是喜欢听大人说的时候,可爹娘打得这谜实在太深奥了,他根本听不懂。不过他倒是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娘要给他生小弟弟了。
这话是香巧她们说被他学来的,懂事的昀哥儿以前还总是喜欢让娘抱,现在也不让娘抱了,怕压着了小弟弟。
小弟弟是什么,昀哥儿并不懂,可这并不妨碍他与爹分享自己的喜悦,于是他便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上了。
看着儿子高兴的样子,又想想这也算喜事,祁煊也不纠结了,觍着脸道:“若是个女儿就好了。”说着,他扭头去教昀哥儿:“没有小弟弟,只有小妹妹的。”
小妹妹是什么?
就着这个问题,父子二人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探讨。
秦明月下了榻,到屏风后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出来的时候,她问道:“对了,我让四喜找的那东西可是运回来了?”
祁煊一面给昀哥儿穿着衣裳,一面道:“我交代德全了,等东西清点入库后,他会让人送过来。”
正说着,东西送来了,也是德全知道两位主子都着急这些东西,看到东西后,就一样挑了一些让人送了过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就是洋芋、番薯和玉米。
这三样作物乃是由西洋传入大昌,在现下还不是主流作物,只有极少几个地方耕种。因为目前没有统一的称呼,官府也没进行推广,有些老百姓不认识,即便是种也种得极少,所以四喜能找到这些还真是颇费了一些力气。
东西是彩儿拿进来的,因为太重,还叫了几个丫头帮忙提进来。
也是德全根本不认识这些东西,只知道是粮食,怕主子们是用来吃的,特意装了好几布袋。
这几个丫头其中就好有莺歌和刘柔。
自打来到这指挥使府上当差,几个早先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担心受人欺凌的姑娘们,日子便过得好了起来。也是秦明月和香巧几个心善,见她们没衣裳穿,香巧她们纷纷将自己的不穿的旧衣裳都拿了出来,秦明月还另给了布料和棉花让她们做衣裳。
下人的饭菜说不上很好,但也不差,尤其祁煊作为指挥使,这偌大的黑河卫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往这里送的。粮食不愁,肉食不愁,就这么日日养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也养了出来。
真是梅兰竹菊,各具风采。
这其中颜色最好的当属莺歌和刘柔。从五官来讲,莺歌不如刘柔,但架不住她有一身天生的风流韵致,瓜子脸,水蛇腰,红艳艳的嘴唇上有颗黑痣,一笑妩媚横生,说不出的勾人。
而刘柔则是那种很典型的江南女子,水乡长大的女孩皮肤都白皙细腻,给人一种一掐一汪水似的错觉。
尤其今儿,两人格外光鲜亮丽,寻常一直舍不得穿的新衣裳也穿上了。
也是黑河卫这地界布料缺乏,所以生活在此地的人特别善于利用,寻常做衣裳都是里外两层的。外衬是单衣,里面则是一件夹着棉花的棉衣,这样一来,一身衣裳可以穿四季。
过年的时候,秦明月赏了布料,宅子里的人都有,莺歌她们自然也有。
莺歌和刘柔拿到赏的布料后,也这么做了一身。到底是在指挥使府上当差,总不能连身体面的衣裳都没有。
当初秦明月为了不太出格,特意捡了一些压箱底的细棉布赏给她们。一共两个颜色,娇艳的水红和雅致的蓝,由她们自己拿去分。
所以今儿莺歌穿了身水红色衣裳,而刘柔则是水蓝色的,正衬她们的气质。
头发也是刻意梳过了,一个梳着妩媚的堕髻,一个梳着婀娜的随云髻。见到这样一副画面,之前因为这事还和香巧争论过几句的香桃,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这两个人没有其他别的意思。
秦明月从来观察细致,所以一眼就看出鹤立鸡群的不同。不过她也没吱声,坐在炕上等人将东西拿过来。祁煊坐在她旁边,一条长腿微曲,手搭在上面,说不出的随意和英俊潇洒。
莺歌看得眼中异光频闪,还拼着命将头半垂着,克制不让自己抬起头,免得招来夫人的注意。
来到这宅子近半年的时间,莺歌也打听过,夫人是个善妒的,指挥使身份高贵,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莺歌倒没有太高的念想,能做个通房就成,这样强壮有力的男人,她每次看到指挥使就浑身发酥,恨不得倒在他怀里。
可惜夫人是个河东狮。哪怕秦明月装得再好,莺歌也从表面现象堪透了她内心本质。
与莺歌不同,刘柔却是满心的紧张。
羞愧、自惭形秽等种种情绪充斥着她内心,可想到家中病重的祖母,成日里被累得直不起腰来的二哥,还有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满脸憔悴的爹娘,她就充满了势在必得的狠心。
夫人是个好人,可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如今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她拿自己作为筹码。至于夫人,下辈子她做牛做马再来报答她的恩情。
对于这暗中的一切,祁煊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几个丫头手中的口袋里。
“拿出来看看。”他吩咐道。
几个丫头听话地打开手中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些东西来。
香桃正打算找个借口将这几人遣出去,还未等她开口,就见莺歌捧着一捧金黄色颗粒状的东西上前了。
她来到炕下,跪了下来,姿态优美双手捧着,将手里的东西呈给祁煊看。
这人似乎很清楚自己的优点,反正从秦明月这个角度来看,能看到对方波澜起伏的漂亮曲线。
她下意识就去看祁煊,不过祁煊只是垂眼看着那捧玉米粒,并捻起几颗来,就将视线投注在了另外几样东西上。
刘柔知道莺歌在打什么注意,所以格外的紧张,见莺歌已经主动上前了,又见指挥使的目光看了过来,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心中一慌,便学着莺歌的样子捧起几样东西上前。
可惜,莺歌的天赋异禀又哪是她能学去的。也是刘柔涉世未深,她见莺歌那般扭着腰走路,想着她爹当初有个得宠的姨娘也是如此,只当男人都喜欢女人这样,便强命自己也这般。只可惜功力不够深,还没走两步,就左脚和右脚打了结,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秦明月忍不住噗了一声,她实在不是有意笑的,而是眼前这个丫头实在太好玩了。此时她完全忘了这个丫头是冲着自己男人而来,只是因为笑单纯而笑。
听到这笑声,刘柔窘红了脸,只当夫人发现了自己的意图,心中又悲又窘。尤其听见指挥使嫌弃说她怎么连走路都走不稳,她更是满心的羞愤,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瞧瞧你,把人给说哭了。”秦明月得了便宜还卖乖。
祁煊是谁,从小在王府和后宫长大,见多了利用各种手段争宠的女人,所以眼前这一红一蓝打得什么主意他十分清楚,不过是不想秦明月误会了什么,所以装得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罢了。
听到她调侃自己的话,他瞥了跪在炕前那丫头一眼,道:“不过是个丫头,爷还说不得一句,惯得什么德行。不说爷说你,一副烂好心肠,丫头就得有个丫头的样子,这往脸上擦粉抹胭脂的算是个甚?下次再碍了爷的眼,提脚也就给买了。”
此言一出,不光莺歌白了脸,旁边有个丫头也白了脸,正是那个叫湘琴的。
秦明月当然懂祁煊的意思,忙顺水推舟伏低做小地哄他。香桃顺势就让几人放下东西出去了。
等屋里只剩了两人,祁煊睨着秦明月:“你得烧高香庆幸爷是个规矩的,换着那种不规矩的,指不定你扭个头爷房里就多了几个人。”
“你敢!”秦明月色厉内荏地看着他。
看得出她在意,祁煊也不想得了便宜还卖乖,将她拽过来,刮了刮她的鼻子:“啧啧,瞧你这霸道的小摸样,都是爷给你惯的。”
口气中说不出的宠溺,秦明月面上赧然,忍不住将脸埋在他怀里。
温存了一会儿,她才道:“我倒想撵了她们走,可外面那样,真撵出去了就是一条命。”
祁煊嗤她:“关你何事,自己选的路自己负责。”
她叹了一口气,“我当然知道,只是终究于心不忍,毕竟都是女人。”接着她话音一转,故意奉承他:“不过也是对爷有信心,知道你看不上这种庸脂俗粉。”
“行了行了,别奉承爷,当爷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这事你甭管,我帮你把这两个人给安排了。”
秦明月没接他话茬,而是道:“对了,我有个设想,就是之前你进行制度改革上面还可以再改良一二。”
见祁煊望自己,她继续道:“可以增添一个积分制度,每个来到黑河卫的人,都给其发一张身份卡,利用身份卡进行积分。卫所衙门可以颁布各种任务,领了任务并完成者,可以得到一定的积分,而这个积分可以用来换各种日常所用物资。这么一来,卫所也不用将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管着这么大一群人的衣食住行的琐事,可以腾出手来做其他别的事。”
“等等,你说这劳什子积分,是不是玉容堂弄出的那种可以换东西的积分?”祁煊插嘴道。
玉容堂是启明商行下新成立的一个分支,专门卖各种女人所用之物,从胭脂水粉到衣裳首饰,无所不包含。取名来自于畅销海内外的‘玉容堂口脂’,如今光这口脂就足够启明商行赚得钵满盆满了,大昌这边也就不提,尤其是西洋诸国,如今没有一根东方来的玉容堂口脂,简直都不能算是贵族。
而秦明月远在辽东,没办法亲力亲为,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东西,都整理整理给四喜送了过去。这积分模式便是取自于现代商场中的促销手段,积分不光可以升级vip,拥有各种特权,还可以用积分换物。
这一新奇模式推出,更是促进了许多富家太太的消费,所以祁煊也是知道这一切的。
秦明月点点头:“本质相同,但是方向不同。只是这里的积分可以用来买东西,吃穿用住都可用积分换取,同样黑河卫也可以就此开展一系列产业链,让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岗位,凭着自己的劳力可以吃到饭。你不是总头疼那些老弱妇孺怎么办,他们干不了体力活,难道不能干一些简单的活儿?将这些事情都分派下去,卫所里的人不就轻松多了?”
“另外,我还另有一个设想,咱们既然多了一条海路可走,就不能在上面动一些心思?黑河卫什么都没有,就是劳力多,在外面价钱低廉的粮食,在这里却可以换到很多劳力。如今海上贸易繁荣,各行各业人力吃紧,尤其是手工制造业,物尽其用,何不将这里劳力转向输出到外面去。”
见祁煊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她继续道:“据我所知,江南一带家家户户都有织机,却是供不应求,所产出的丝绸布匹根本满足不了海外巨大的市场缺口。咱们便可以利用一番,丝绸织不了,布匹总行,总能找到可以代工的东西。还有边关战线几十万大军,辽东气候寒冷,冬天所穿的棉衣却是少不了的。以前都是朝廷从外面运进关外,为什么就不能是由关内自产自销,节省人力物力,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
不得不说,秦明月的话又给了祁煊一番启发。
精简黑河卫多余浪费的人力且不提,若是她所言这种代工模式真的可以成,他就再也不用头疼那些剩余的劳动力该怎么管理安排了。
其实说白了,秦明月之所以会想出这个法子,不过参考了现代监狱劳动改造的例子。一来给国家减负,自己创收自给自足,二来也是变着方给黑河卫的这些人找饭吃,尤其是那些老弱妇孺们。就好像刘柔这样的姑娘家,在外面根本没办法谋生,除非有家人庇护,若是没有家人庇护,要么就是境况凄惨,要么就是走了歪路。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人人都有事可以做,都有事做了,也不会无端生乱。
其实秦明月所想更多,还想制定出刑期这一模式,可显然以她目前的身份,是没办法做到这一切的。
作者有话要说:人当面临走投无路的境地,都会免不了想去走捷径。
刘柔其实不是个坏姑娘,就好像她和刘茂一直养着家里三个老人,就好像最让刘家寄予众望的老大,没办法面对抑或是不堪重负,便独善其身扔开了家里人跑了一样。其实她完全也可以这么做,只要她在秦明月这里老实干活,混个温饱安稳是不成问题的,问题是人都有良心。有的人可以轻易抛弃,有的人没办法抛弃。
不是洗白啊,她这种想法肯定是错的,不过咱祁大煊不是吃这套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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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谢谢各位的关心啊,宝宝暂时没再发烧了,应该是好了(希望是好了,别再反复了)病了一次,娇气得狠,嘤嘤吭吭地每天磨着让人抱。当婴儿真幸福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