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如焚进了屋里,却愣在了当场。那位据说想不开要寻死的人,这会儿正安安稳稳坐在桌边,喝着茶,吃着点心,笑眯眯弯着凤眼看他们。
兰三太太松了一口气,刚想张口说些什么,边上兰三老爷扯了扯她,朝着耿熙吾的方向递了个眼色,兰三太太满口的话只能往肚里咽了。
而耿熙吾却好似还没有缓过劲儿来,一双眼定定望着眼前巧笑倩兮的人,愣着神,不敢眨眼,那一颗自听说她寻死起便好似停止了跳动的心又终于活了过来,砰砰砰敲击在胸口,一下又一下,憋着的那口气,轻轻吐出,才觉得胸腔都憋得发疼。
兰溪却是微微笑,“这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成想还真是管用,若非如此,只怕等到你我退了婚,我也不定能见到师兄的面吧?”
耿熙吾没有回话,却终究回过神来,垂下眼,悄悄掩去眸中的黯然。
兰三老爷轻咳了一声,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这闺女的大胆胡为多半与他们平日的宠惯和放纵脱不开干系,如今又当着耿熙吾的面,有些话也不好说。暗地衡量了一番,便与兰三太太使了个眼色,扶了她,夫妻俩转身悄悄出了门去,让两个孩子好生说说话,有些事,怎么也该说开了才好。
门,轻轻关上,室内随之一静。
兰溪并未忙着开口,只是以她一贯沉静,如今却隐隐透着两丝哀怨的目光定定望着耿熙吾。
耿熙吾起初还能沉住气,不一会儿,便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受不住了。再加上,他如今却是不该、不敢见她的,他怕,怕一见又会动摇他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信念,怕一见又会舍不得。今日,若非她以寻死为借口诈了她,他果真会如同她所说那般,一直躲着她,不与她相见。也许就到他们的婚约解除,也许会很久很久,直到他能够控制住自己,见到她时,虽然心会痛,但不会生出不顾一切,想要将她带走的贪念时,他会再见她。往后的半生,以师兄的身份,守护在她身边,哪怕要舍命,也绝不会有半分的犹豫。
“既然你无事,那我先走了。”喉间滚动了半晌,他嗓音沙哑地道出这一句,甚至不敢看她,有些逃避一般,转过身。便是急急迈开了步子。
然而,下一刻,他却是浑身一挺,僵在了原地。
身后,一具柔软香馥的娇躯紧紧贴了上来,她的手扣在他腰间,明明那般纤细,但却又那般的坚定而有力,恍若这世间最牢固不过的枷锁,将他牢牢扣锁,挣脱不得。
他们之间,自来发乎情止乎礼,偶尔的几回情不自禁,都是他主动,这还是阿卿头一回这般。若是换了之前,耿熙吾只怕会乐疯了,可这一刻,在震惊过后,他的心底残余下的便只有满满的苦涩。
心中的不舍在心底翻搅,他咬着牙想要拉开她环在他腰上的手,兰溪的嗓音却在他拉开她的前一刹,幽幽响起,“师兄该知,阿卿不是那种遇事便只会逃避的人,更是不会懦弱到寻死,可你为什么还是来了?”
耿熙吾没有开口,面容有些扭曲,死死的咬着牙,才没有回过头去,不顾一切地抱住她。他自然知道她不会轻易寻死,可是听到的那一刻,他脑中便已经是一片空白,哪里还有能力思考?他只是又怕又悔,怕,怕自己来晚了,怕她当真有个万一。悔,悔自己的割舍,若是让她这般心伤,那还有何意义?有那么一瞬间,他只想着,罢了,他们就自私一些,管他什么八字硬,克亲克妻,他们生生死死都在一处,哪怕是一日也好,大不了,生,一同生,死,一同死,他随她一道便是。
可是见着她平安无事时,他又怯懦了,又退缩了,他不想让她死,他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哪怕必须以他的剜心为代价,他也无怨无悔。
“师兄为什么不说话?那日你回京,夜里偷偷来看我,我心里便已是不安,昨日兰滟出事后,我便知,你生了退婚的心思。我尚未退,师兄却生了退意,是为何?莫不是从前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你如今退婚也不过是借着这些由头,实际是后悔同我一处,或是又看上了别人么?”兰溪今日自然是有所备,所以开口便截断了耿熙吾的退路。
“我没有……你明知道……”耿熙吾涩然道,他的心意是真,她不该怀疑。
“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师兄要退婚,便是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意思。说不准,要不了多久师兄就会娶了别人进门,那时我却怎么办?”似是感受到那时的神伤,兰溪红了眼,嗓音哽咽。
耿熙吾自然听见了,再也顾不得其他,拉开她的手,转过身来,望着她戚戚落泪的模样,急急探出的手却又僵在半空中,然后颓然垂落,他嗓音滞涩地道,“即便退了婚,我却也不会娶他人的,等到风头过了,你……你再寻一个好人家,嫁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好好活着……”
“我自是要活着。”兰溪猝然打断他,这回语调里含了两丝怒,“我想活着,比任何人都想活着,但我还想活得快活。我知师兄是为了我,所以才要退婚,我虽不信那些无稽之谈,但你执意如此,我也是拦你不住,你只管去退了便是,总归我原先也并不想嫁人,如今不过名正言顺罢了,届时即便我三哥、六哥不愿养我,我还有师兄可依靠呢!”打蛇打七寸,他不是都为了她吗?那她就拿自己当筹码好了,终归这话也算不得谎话,他若果真退了婚,因着他的心思,他的苦衷,她是不会怨他恨他的,只是她原就不愿嫁人,是因着他,这才生了非君不嫁的心思,若不是嫁他,她还宁愿不嫁,而兰府上下自知她退婚是为了哪般,从上到下都会对她多一分愧疚和宽容,她哪怕当真不嫁,也没人敢说什么,反倒是名正言顺,但兰溪想知道,面前这人却怕是绝容不得她这般误了自己的。
果然,耿熙吾的脸色瞬间就是变了,“阿卿……”
“师兄不用多说,我的性子你知道,我决定的事,谁劝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