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邹章勾结
同一个夜晚,梁潇坐在梁昀的床边。
看梁昀终于睡下,一旁的丫环莲花松了一口气,小声道:“终于睡着了,小公子以前都是老爷哄着睡的,自从老爷出邺城起,小公子就常常失眠,现在老爷公务繁忙,以后也不知怎么好。”
梁潇叹了一口气,摸着梁昀的小脸道:“昀儿自出生就没了母亲,自然有些依赖,只是以前给昀儿喂奶的奶妈,还有你们这些一直侍候的丫环,都不能哄他入睡吗?”
莲花摇了摇头,却忽然眼睛一亮道:“倒是有一个人,小公子几次给婢子说喜欢她。”
“谁?”
“就是文玥黄姑娘,文姑娘在的时间,小公子都很高兴,晚上写了字就睡了,自文姑娘走后,小公子就又难睡着了,要不,老爷把文姑娘请进府来住吧。”
莲花期待地看着梁昀,梁昀虽然够不上什么神童,但却是一个乖孩子,她是看着梁昀长大的丫环,看到梁昀每晚难以入睡也很焦急。
梁潇站起身,缓缓摇了摇头,想起榆树街的那一个黄昏,他知道那两个字会让文玥伤心,可自己有说不出的苦衷,好不容易让她离开了,又何必再招惹她,让她受到更大的伤害。
就在这时,王绪突然出现在门口,梁潇看了沉睡的梁昀一眼,走了出去。
“什么事?”
“主公,外面有人要见你。”
“谁?”
“文玥文姑娘。”
“什么,她不是离开了吗?”
梁潇眉头一拧,到了院中,灯笼光下的文玥模样吓了梁潇一跳,只见她全身脏污,头发被汗水濡湿地搭在肩上,衣服紧贴着身体,文玥一看到梁潇立刻迎了过来,两条腿因为骑马太久的缘故打着恍。
“文姑娘,你怎么了?”梁潇一把扶住文玥。
“大人,不好了,邹子羲勾结章鲁,拉拢了梁北的世族,最迟重阳节之前,就会造反,大人,大人要早做准备。”
文玥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候也不好叫丫环,梁潇扶着文玥进了大厅,看文玥脸色雪白,又叫亲兵去端来一碗稀粥。
到文玥状态稍微好一些,梁潇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个族兄在元中军中当将军,邹子羲命令他来拉拢我哥,族兄就找到了我,我表面答应了,彻夜就骑马来了邺城,大人,据我那位族兄说,这次永安将起大军十万,加上元中军有十五万之多,而梁北大族几乎都与邹子羲有牵扯,钱粮无数,大人当早作准备,否则梁州就要大乱了。”
“多谢文姑娘星夜来报。”梁潇想了一会,章鲁的军队总数也才七万不到,元中军更只有两万,他们能出十万大军就不错了,文玥说的十五万应该是那族兄夸张了的。
可是就算是十万也很难对付,梁州现在可以出动的军队不足五万,元中是梁州门户,邹子羲倒戈,十万敌军如履平川,梁州必然大乱,各地的豪族必然趁机而起,自己恐怕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行,必须在重阳节前解决邹子羲,而且得在章鲁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拿下,否则永安兵进入元中,就覆水难收了。
梁潇捏紧了拳头,对文玥道:“文小姐,如果不是你来报,梁州必然万劫不复,我梁潇也死无葬身之地,你的恩德梁潇没齿难忘,只是,我敢请文姑娘再帮我一个忙。”
“请大人吩咐。”
梁潇在文玥耳边说了几句,文玥听着,缓缓点了点头。
文玥吃了一些饭,拖着疲惫的身体连夜又骑马回了抚城,梁潇看着文玥出门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下自己欠她的多了,如果这个女孩再向自己敞开心扉,自己还能像那个黄昏一样,用两个字撇清和她的关系吗?
梁潇靠着房门,王绪走上前道:“主公,事情真有那么紧急吗?”
梁潇摇了摇头:“事情很急,可是我们急也没用,还是等四科举仕结束后再说吧。”
经过两天的考试,四科举仕终于进入尾声,大部分试子都出了结果,只剩下过关斩将的精英还在接受最后的选拔。
不过所谓精英,在文考一项中,最后剩下的也不怎么样,世族子弟来得实在太少,而寒门的人才比来的世族子弟还少,决出的几个文考“精英”实在勉强。
可是即使如此,梁潇还是先来到了文考场地,乱世文武同样重要,而对于没有世族支持的梁州来说,文人比武将还要重要。
考试场中剩下六个士子,分成两组在做最后的辩论,论题是,是否应该重农抑商。
正方三人,两个耷拉着脑袋,抱怨自己怎么选到了这一方,明明知道现在州主在开通商业,自己还要为重农抑商辩护,这不是瞎找抽吗?这样能有好成绩就怪了。只有一个三十左右的干瘦中年人,神色沉静,见两人都不说话,站起来朗声道:
“窃闻历代明君,远奸巧之道,倡德行之端,重农抑商,制民追逐末利,而保民风淳朴,今梁州兴作坊,加商号,与民争利,消梁民德行,树贪鄙恶风,为圣人所不齿,子曰……”
“这人竟然公开反对主公政令,我马上拿他。”王绪说着就要冲上台去,梁潇一把把他拉下来,横了一眼道:“你干什么?这是辩论,哪个立场说哪样话,你瞎参合什么?”
吴正儒在一旁笑道:“倒是这男子敢在主公面前,把重农抑商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倒有几分胆识。”
梁潇颔首,问王坚甫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王坚甫道:“此人名叫秦宓,是州中有名的才俊,曾经被数次举荐为官,皆拖病不就,没想到这次会来参加四科举仕,倒有些意外。”
这时中年人说完,反方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头,振了振衣袍站起来,朗声道:“如今天下大乱,群雄争霸,永安章鲁为我宿敌,魏州魏尚豪不时侵扰,而秦侯挟天子而为不臣,我邺城北有强敌,东有恶邻,南有蛮人,当修葺障塞,整饬兵戈,重竖烽火。
边事耗费甚巨,当以商补之,若重农抑商,府库空虚,边防荒废,士卒饥寒,何以养之?是以当兴商业,开作坊,设商号,互通有无,以有余补不足……”
梁潇看发言之人穿着甚是华丽,语气之间带着一股露骨的傲气,问王坚甫道:“这人是谁?”
“此人许靖,来自珠州,是名士许**堂兄,在世族中名气甚大,许靖乃当初叛贼**麾下官吏,后来出逃,历仕孔伷、陈祎、贡梓、王朗,稽溢太守王朗被楚侯楚骏击败后,进入珠州,听说我们在办四科举仕,便来到梁地。
本来之前的考试此人都说辞空洞,只因为其出身世族,名气甚大,若早罢之,恐寒世族士子之心,所以我给了一定优待,没想到现在说的倒是很有见地。”
“有见地?”梁潇看了台上慷慨激昂的许靖一眼:“我却觉得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空洞。”
“何以见得?”王坚甫有些不解。
一旁的吴正儒笑道:“此人一脸傲气,又出身士族,从其举止来看,看重自己世族身份,绝不会是希望兴盛商业之人,傲气来自名士的目中无人,自信来自处于梁州官方立场,自以为作为反方,必胜无疑,此人历仕数主,有投机之嫌,以世族为傲,却又因流落而屈就,是为软骨,许靖绝非大才。”
王坚甫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这时听秦宓反驳许靖道:“先生以商补兵甲不足,实为大谬,圣人云,兵者,凶器也,故善克者不战,善战者不师,善师者不阵,天子居庙堂而镇胡虏,今废本农而兴末商,废道德而任兵革,暴兵露师,使带甲之士饥寒于外,百姓劳苦于内,何以长久?
圣人曰:‘有国有家者,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故王者行仁政,无敌于天下,恶用劳民伤财?。
古圣有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每每拔剑相向,兵甲以驱驰,何为之尽?黎民失陷于兵戈,为臣者何安?为主者何以对天下?
故重农抑商,有益教化,教化所至,天下得安,反之必天下大乱。”
“好,说得好。”
秦宓洋洋洒洒说完,引起一片叫好之声,旁边两个同伴看了一眼台下的梁潇,发现秦宓那一句“为主者何以对天下”,并没有惹怒梁潇,也放下心来,终于敢抬头直面对手。
王坚甫偏过头对梁潇道:“这个秦宓,虽然满口圣人不切实际,然也显示出学识渊博,善于口舌,而且那一句‘兵甲驱驰,不能久长’,也并非全无道理。”
梁潇微微点头,心里知道秦宓的话实际上就是世族想说的话,所谓堵不如疏,梁潇之所以出这个辩题,就是让这些士子为世族把话说出来,把观点摆到台面上,无论辩论的结果如何,都更有利于商业的推行,以这一点而论,秦宓的话倒是正合梁潇之意。
而梁潇相信自己坐在这里,梁州又正在推行商业,就算秦宓不畏生死,也断然不能放开了说,圣人道德的威力将大打折扣,那么许靖一方只要不是过分愚蠢,秦宓必败无疑。
果然许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站起来,笑了一下,傲然道:“秦先生之言,实乃滑天下之大稽,我高祖斩蛇起义,推翻暴政前朝而建立大金天下,却因前朝无道,数十年战乱,而三代困穷,昔日孝贤皇帝,得天之授,兴商于天下,乃大金强国之始,何谓无德?
秦先生言德化敌虏,在下更是不敢苟同,胡人乃不教之夷寇,昔日孝仁皇帝三征大漠,驱驰兵甲于胡地,还宇内澄清,大金方得百年之安,若德能化胡,何须劳师远征?
自贼乱,群雄并起,奸贼窃国,前梁州州主梁潇乃是先皇亲封侯爵而今梁潇州主其姑姑更是先皇宠妃,真真切切的皇亲国戚,当率兵甲匡扶大金天下,难道秦先生认为章鲁、秦稷、齐宣、楚骏之流是能教化的吗?如此,我梁州倒可不用兵戈,只需秦先生带着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天下,秦先生当为大金第一功臣。”
“哈哈哈。”许多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
许靖一见如此,更加春风得意,继续道:“夷人不能言教,故仁皇帝以兵服之,今群雄并起,野心勃勃,前有反贼乱宫,后有不臣之人窃庭,秦稷齐宣之流悖逆不轨,主上当率梁州豪杰披坚执锐,何忍暴金民于逆贼利矛之下,坐视金庭沦丧奸雄之手?
故兵甲之事不可废,而商业不可不兴,商业兴,通有无,上可补国政,振士兵,兴金室,下可聚万货,泽黎民,积通币,是为强国之本也。
重农抑商,则诸事不举,农者不着纱,纱者无斗黍,岂不天下大乱?是故古之立国家者,开本末之途,通有无之用,市朝以……”
秦宓说的多是道德之论,而许靖站在梁州官方立场,以天下纷乱的实际情况为论据,自然大占优势,赢得一片称赞,稳占上风,眼看是要赢了,而这也在梁潇意料之中。
许靖见自己的观点赢得附和,只想梁潇等梁州官员也是爱听的,愈加自得,讲的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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