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元九年冬,盛京城郊灾民□□,宁王奉命出城安抚灾民。在浅沙滩驻扎半月许,终与乱民头子接洽,进行和谈。
经过双方商议,最后决定和谈地点定在阳平山脚的李家沱村。这地点居中,与双方驻扎地都有一定距离,因此倒也没有什么好争议的。
由于事前的协定,萧淮宁这边就只带了徐副将与两个亲兵。而阳平山二爷这边,也只带了大秦和严光禄,再加上一个安景翌。二两却是留在山上的,安景翌推测,二爷这是留了一手,若出了什么事,二两也好当个人质。
李家沱村虽人已走了大半,也还有几户人家留下来了。为了避人耳目,在安景翌的提议下,大家约定在二两家的屋子里坐下来详谈。
安景翌前后算下来,也有半个多月没见过萧淮宁了。此时看到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是能确定的是,心里是欢喜的。
由于是到平民百姓家中,萧淮宁穿的常服,普通的青色料子,虽做工不俗,但是却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他此时正坐在二两家堂屋方桌边的条凳上,在这简陋的村屋中,却自有一股仿佛坐在王府大堂红木雕花椅子上的气派。
萧淮宁仿佛根本不知道有人进屋似的,眼都没抬一下,只低头细细的摩挲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安景翌站在二爷等人身后,知道萧淮宁这是刻意在摆架子,给这些人下马威。以他对二爷的了解,并不觉得二爷是个受了点闲气,便不顾大局的人。
倒是向来脾气暴躁的大秦首先站不住了,正抽了手上贯使的刀出鞘,打算上去跟那个拿乔的宁王拼了。却被二爷按住了他抽刀的手,一个眼神递过去,压制了下来。
良久,萧淮宁方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抬了头对着站在他面前方桌那边的二爷等人,“阁下便是鼎鼎大名的二爷吧,请坐。”他眼睛扫过站在二爷身后的安景翌,很快便转移开了,只盯着最前方的二爷。
二爷是猛烈人,本就较常人高大,此时虽站着,却也不比坐在那里的萧淮宁气势差,反而有隐隐较劲的趋势。他挺直了腰背,不卑不亢的拱手行了个礼,“草民拓跋擎见过宁王。”他也不虚以逶迤的推辞,话落便撩了衣摆,坐在宁王对面的条凳上,两人间只隔了个方桌。
萧淮宁眼里隐隐露出赞赏,这拓跋擎进退有度,举止间分寸把握得当,是个人物。
“拓跋兄这姓倒是罕见,据我所知,南陲猛烈人,多姓拓跋。”萧淮宁脸上带着淡笑,徐徐道。
二爷拓跋擎肃了脸色,淡淡的道,“草民正是猛烈人,不过王爷身份珍贵,草民怎敢与王爷城兄道弟。”他那话里隐隐带了点挑衅,夹杂了对那些作威作福,肆意鱼肉百姓的王公贵族的不满。
萧淮宁也不在意,只接着道,“早听说猛烈人勇猛善战,猛烈男儿堪称是我驲国最英勇的,今日一见拓跋兄,果不其然。”
谁知拓跋擎却是油盐不进,直截了当的道,“王爷不必在这里拐弯抹角,草民只想知道一件事,这几千灾民,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萧淮宁哑然,看来要拉拢这拓跋擎,可不是三言两语的事。无论你说什么,他都能把你给挡了回来。
他也不急,只看着拓跋擎道,“不知拓跋兄有何要求?”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灾民的事,至于这拓跋擎,虽是个人才,但是若不是真心顺从,那也无用。
拓跋擎抿唇,讽道,“我们平民百姓,怎敢有什么要求,只盼朝廷能给条活路,便要感恩戴德了。”若朝廷真能让他们这些老百姓提要求,他们也不会被迫前往盛京城求救。若这些个王公贵族当真把老百姓当人看,他们也不会贪生怕死,为了莫须有的瘟疫传言,而把几千人弃之城门口也不顾。
萧淮宁敛了脸色,“拓跋兄看来对我敌意颇深,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相信,那我们该如何商谈?”这拓跋擎看起来谦卑不亢,但是却句句带刺,萧淮宁即使再好相与,也动了薄怒。
何况这两三千人,怎么安排都不见得恰当,本就是件令人头疼的事。后面还有群虎视眈眈的人在盯着,心里不知道怀着什么鬼胎,那些人可没想过他们这些人能够活下来。
拓跋擎沉默,大概也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本就是来与宁王和谈的,即使对朝廷再不满,却也不得不妥协。他思索了良久,方才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来,看了眼站他身后的安景翌,回道,“实话实说,我不相信你宁王,但我信安兄弟。”
萧淮宁挑眉,看着拓跋擎,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拓跋擎道,“明人不说暗话,安兄弟是你宁王的幕僚,我早先已经从安兄弟那里得到了确认。但是安兄弟救了我南陲灾民,却也是事实,我愿意信他一次。”
萧淮宁眼睛看向安景翌,这还是在这屋里以来,他第一次把眼光停在安景翌身上。他面色如常,眼睛里却藏着深意,安景翌与他的目光对上,不自觉的便想把眼睛移开。
虽只是目光交流,他却知道,宁王这是在取笑他,那个所谓的宁王府幕僚的事。
好在萧淮宁也没拆穿,只笑着道,“还请拓跋兄见谅,为了大局,不得不出此下策。”他指的是安景翌假扮灾民,混入阳平山的事,默认了安景翌宁王府幕僚的身份。
拓跋擎道,“我们就是粗人,也没你们那么多规矩,就一句话,安兄弟的说的,我们就信。”他这是把阳平山两千灾民的性命,全赌在了安景翌身上。
萧淮宁点头,看向拓跋擎身后的安景翌,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安……先生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一时间屋里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安景翌身上,安景翌顿觉身上压力倍增,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