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城县衙的大堂,当真亮堂堂......
金丝楠的桌椅、锦缎编得案布,鞋尖擦过青色地砖,简直平整得过分,屋外的鹅毛大雪,顺着开敞的房门飞入,才刚接触地面,转眼便化成水渍,可想而知这屋内究竟有多暖和了。
当然,最让墨子柒觉得好奇,也是最显眼的,便是明堂上高高挂起的匾额,上面所刻的字竟然不是“正大光明”或“明镜高悬”,相反却是“厚德载物”四个金边大字!
一个县令不以清正廉明、明察秋毫做戒条,反倒劝自己包容万物,也难怪梅城的平民是绝望的。
因为他们唯独不被包含在万物之内......
“诶呦!没想到郡主竟孤身前来寒舍,下官有失远迎,还请郡主恕罪恕罪!”
李县令绕过明堂的屏风,正巧碰见墨子柒抬头看匾额,便随着瞧了眼,遂笑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厚德载物,方能为民、为国、为天下造福,郡主您说对吧!”
不愧是老油条了,墨子柒仅是瞧了眼匾额,李县令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看来,因为这块匾额,李县令没少遭到诟病......
“呵呵,李大人应该听说我此行的目的了。”
“郡主说得对,下官已经差人去筹备了。”
“你怎的如此积极了?”
“郡主有所不知,这梅城的天,曾经是羽王府的,他说要谁死,谁便活不过当晚三更,下官也是。”
“可您的出现,让梅城见到了曙光,因此下官才斗胆随郡主对此案一探究竟。”
“你的意思是说,让你要萧远舟性命的,是羽王府?”
李县令见墨子柒说出这句话,仅是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不过透过那种笑和眼神,墨子柒猜得出来李县令是想避嫌,所以才并未明说。
“明天便是斩首的时日了,你此刻临阵倒戈,不怕晚了吗?”
“郡主哪里的话,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只要脑袋没掉下,那什么时候都不晚,您说对吧。”
“这么有觉悟?”墨子柒瞧着矮自己半脑袋的李县令,只觉得这只老狐狸应该揣着什么坏心思,屈身坐在官椅上,端起杯子吹了吹浮茶,才将琥珀色的茶水引入腹中,缓缓吐了口白雾,才侧着脑袋打量了一眼李县令,随即又道:“那我问你,那些所谓的证据,是真的吗?”
“这个下官不知,毕竟都是手底下人找寻到的证据,而那些人的下落,恐怕郡主心中也有数。”
哼!把麻烦都推到死人身上了,看来李县令仍抱着期望和羽王府重归于好呢!
“那我再问你,案发后,你可曾有过夜审沈云楼的经历?”
“有!不过郡主稍安勿躁,当时下官审他,也只是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杀了老杨头一家!”
“那你是怎么断定,就是他杀的人呢?”
李县令听到墨子柒的质问,又深深的叹了口气,见堂后收拾器具的衙役还没过来,便坐在了墨子柒相邻的桌旁,倾斜着身子示意墨子柒附耳过来。
“郡主,我跟您讲,此事可千万别透露出去啊!”
“实际上,当晚审案的并非下官,而是羽王府的世子大人!”
“他?他来做什么?”
墨子柒自然不清楚羽王府的世子是谁,可奈何自己如今顶用了郡主的身份,只得故作镇定继续试探。
“郡主恐怕不清楚,咱们这梅城虽然地处偏远,土地贫瘠,但可能藏着一件宝贝!”
接下来的话无需多说,墨子柒猜得出来那件宝贝是什么,并且借由李县令的论述,墨子柒也更坚定了羽王府是幕后黑手的认识。
只不过,李县令既然想保全自己,为什么还要将此消息故意透露给墨子柒呢?
“你的意思是,期初你捉沈云楼,并不知情?”
“岂止是不知情,当初下官也是接到紧急的密令,说有逃犯闯进梅城,预谋杀人,才领着队伍前往老杨头的家,见他独自站在院落中,才将他捉回了县衙。”
“而今,既然知道他是江湖四大家中沈家的三公子,已经骑虎难下,所以......”
“所以,你希望借我的手,洗刷掉自己犯下的错误?”
“郡主英明啊!”
狗屁!你分明是想借我的手除掉羽王府的那两个人,然后将那东西揽入自己的怀中!
此行你甘愿随我去开棺验尸,便认定了我找不出什么东西,然后经你巧舌如簧,将整件事情的线索丢进羽王府的怀中,到时候下结论的都是我,整件事情你李县令都不过是协助罢了!
自从墨子柒怀疑萧远舟暗杀傻师弟,她便不敢再随意相信任何人说的话,更何况是李县令此种阴险狡诈的人,说他做事没有任何图谋,墨子柒肯定是断然不敢相信的。
不过,好歹李县令愿意帮助墨子柒开棺验尸,所以墨子柒还不能翻脸,更何况她也没找到有意义的证据,证明李县令与此案有所关联,若只是怀疑,无异于给李县令隔靴搔痒,反倒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所以,墨子柒只能装傻,听到李县令的恭维便要笑,而且还要笑得特别灿烂......
“大人,那些人已经准备好,就等您发号施令,咱们便前往杨家祖坟了!”
后堂钻出个熟悉的衙役,才刚喊完话,却见两人面对面的笑,一个笑得得意,一个笑得阴冷。
总之,两个人看上去都不太正常......
“郡主,才刚进腊月,外面天气冷得很,千万跟紧了队伍。”
“李大人才是,外面地滑,看准了再下步子。”
话落,二人起身披上了暖身的袍子,转身便朝着县衙外走去,后面带领着十数人的队伍阔步离开。
而不远处的巷口,却侧身藏着一个人,待探头瞧见了墨子柒的身影,深深的叹了口气。
“五妹啊五妹,你真不该出来。”
“更不该和那个人同流合污。”
“你...真的让四哥难办啊!”
“所以说,我们可以杀了那个丫头吗?”巷口内,屋檐上,蹲坐着,盘坐着数位白衣刺客,盯着渐渐远去的队伍,低头朝着巷口的萧远舟问道。
“不急,我还要给她一次机会。”萧远舟回身靠在墙上,抬头望着坐在屋檐上的刺客继续道:“回去告诉你家夫人,若是她仍执迷不悟,我亲手将她送到羽王府。”
“那此刻呢?”
“没有人时,拦住她,绝不能让她出现在明天的刑场上!”